第三、《厚黑學》明確主張思想獨立。
李宗吾說,儒家高談仁義,而“仁”其實與“厚”相近,“義”其實與“黑”相近,他與孔子“兩自的學說,極端相反,永世是衝突的”,中國所以紛亂不已,就是因為孔子家奴以及家奴之家奴的作用。李宗吾寫道:“我主張把孔子降下來,與周秦諸子並列。我與閱者諸君,一齊參加進去,與他們並坐一排,把達爾文諸人歡迎進來,分庭抗禮,發表意見,大家磋商,不許孔子、達爾文高踞於我們之上,我們也不高踞於孔子、達爾文之上。人的思想獨立,才能把真理研究出來。”對於傳統文化遺產,他提出要以古為敵,勇於懷疑;以古為友,相互切磋;以古為徒,大膽批評。
筆者認為,李宗吾發表《厚黑學》是在民國初年,1912年前後,比1915年的新文化運動要早。我們都知道,在新文化運動開始後,全國對傳統文化的批判和反思迅速成為了一陣勢不可擋的狂飆,“打倒孔家店”的聲音不絕於耳。在這方麵,李宗吾無疑是先知先覺的先行者。
第四、深刻揭示出了專製製度下的人性之本質。
許多人以為《厚黑學》是專門研究帝王將相發家以及統治天下之奧秘的,其實不然,此書有著更廣闊的視野。李宗吾在書中指出,“厚黑”之術未必為帝王所專習,它是“國粹中的國粹,根本上的根本”。“厚黑”作為文化的“根本”,所見形態千差萬別,實質則皆歸為一。“老子見之,名之曰道德;孔子見之,名之曰仁義;孫子見之,名之為廟算;韓非見之,名之曰法術。”雖然名義紛雜,其基本的原則,其實共通。“厚黑”之術對曆史影響之長久,於文化植根之深入,使得民族心理形成了深深的印痕。《厚黑學》中說,人能循著“厚黑學”研究下去,“就可以窺見人性之真相。自古迄今,社會上有一種公共的黑幕,這種黑幕,隻許彼此心相喻,不許揭穿了,揭穿了,就要受社會的製裁,這也是一種公例。”
第五、直麵當時的政治前景指出其症結所在。
難能可貴的是,對於作者當時所處的民國的政治前景,《厚黑學》中也表示出鮮明的態度:“民主國人民是皇帝,無奈我國四萬萬人,不想當英明的皇帝,大家都以阿鬥自居。”“有阿鬥就有黃皓,諸葛亮千載不一出,且必三顧而後出。黃皓遍地皆是,不請自來。我國之所以瀕於危亡者,正由全國人以阿鬥自居所致。”
有人批評李宗吾的觀點過於偏激。李宗吾回答道:“誠然,唯其偏,才醫得好病。芒硝大黃,薑桂附片,其性至偏,名醫起死回生,所用皆此其藥也。藥中最不偏者,莫如泡參甘草。請問世間的大病,被泡參甘草醫好者有幾?”自孟子而後,“性善說”充塞天下,“把全社會養成一種不癢不痛的大腫病,非得痛痛地打幾針,燒幾艾不可!”
《厚黑學》中的觀點都可謂別樹一幟,在文化史尤其是思想史上具有不可替代性和僭越性。林語堂、梁實秋、柏楊、李敖、南懷瑾、張默生、李石鋒等等學問大家對李宗吾和他的《厚黑學》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尤其柏楊對李宗吾推崇備至,寫書《厚黑教主傳》,對其高度評價。柏楊在《李宗吾之學》一文中還提到這樣兩個有趣的段子:其一,他(指李宗吾)曰:“大凡行使厚黑之時,表麵上一定要糊一層仁義道德,不能赤裸裸地表現出來。凡是我的學生,一定要懂得這個法子,假如有人問你:‘認識李宗吾否?’你就要板出最莊嚴的麵孔,說道:‘這個人壞極了,他是講厚黑學的,我不認識他。’……”其二,有一個道貌岸然之官,聞李宗吾先生提倡厚黑學而義憤填膺,寫了本《薄白學》,在成都報上發表,痛斥李宗吾先生狼心狗肺,貽害蒼生。結果,該官因貪汙瀆職,奸淫擾民,被處死刑,其尊頭懸掛少城公園,以觀其薄白學之風行於世。現在一些著名高校在研究生課程裏開辟有“從馬基雅維裏的《君主論》到李宗吾的《厚黑學》”的專論,充分體現了《厚黑學》學術、思想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