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困獸之鬥(2 / 2)

利刃一寸寸刺進皮膚,我看著她壓抑著慟哭的表情,一顆心沉下來。

匕首進的極緩慢,我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區別於伸手時候的淡然,現在的她明顯是難過心痛的。

果然,忘掉愛著的人遠遠比恨著他來的痛苦。

我輕輕開口道:“閉上眼睛,滿月姑娘。”半響極輕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做不到讓你們兩個形同陌路,更做不到讓這份遺憾綿延你們的整個人生。

對不起,騙了你。我做不到讓你忘掉他。

明明都在無言的尋求著一個解救的辦法,卻固執倔強的誰也不肯輕易開口求助,像是困入絕境的鬥獸,寧願互相廝殺相愛著直到死亡,也不願去請求馴獸者舉手之勞的幫助。

這份對於驕傲和自尊的維持,是深入血肉,無法輕易改變的。

織女搖晃著腦袋,極快的陷入血肉間,陶滿月緊閉的眉眼皺起,手握得很緊,不知是壓抑著被咬食血肉的痛楚還是即將完結一切的痛苦。

我偷偷睜開閉著的眼睛,回頭凝望了薑懷一眼。他正倚靠在牆邊,捂住左胸口的血澤,溫柔深情的看著緊閉眉眼的陶滿月。瞥見我回頭,他瞅瞅我,並沒有開口,隻是眼神裏寫滿了無奈求救。

仿佛在說,幫幫我們,拜托你,將我們兩個從這困難的境地裏解救出來。

就那樣看著,他的眼裏泛起水澤,他似乎並沒有料到自己會如此輕易的流露出脆弱,瞬間偏過了頭,捂住傷口的手指間血滲的很快,卻再也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我心下了然,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

思緒分轉纏繞,情思纏綿成線。

記憶輪轉翻滾,帶著些纏綿成殤的意味。

是那年微涼夏夜,可愛嬌嫩的小滿月指著不慎走光的小薑懷,奶聲奶氣道:“哥哥,那是什麼?”炸毛的小薑懷臭著臉,稚嫩驕傲的說著自己是大將軍的臭屁模樣,卻小心翼翼的牽著她將她送去如廁。

是兒時別扭的小少年無數次好心辦壞事兒,將心愛的小姑娘惹得哭鼻子鬧脾氣,恨不得與他決裂的無奈感。那個別扭到不行的小少年會含糊著言辭,羞紅著臉頰,將心裏小小的喜歡和吃味傲嬌可愛的表達給她。

是那年他知曉身上背負的血債,痛哭失聲抱住雙親冰涼的墓碑,支起的手泛起的蒼白色澤。躲在暗處的她順從心底的真實想法,走過去擁住他,溫柔訴說著:“我會陪你。”

是那年被季青不顧性命的搭救,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推開大門,瞥見滿眼淚光擔憂的她時候,張開雙臂溫柔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告訴她:“我沒事,不要擔心。”

是那夜楓林之下,麵對刺客的圍攻,望著被敵人挾持的陶滿月,他痛快地斬下殺手,將嚇到腿軟的她擁入懷中,細心安撫:“不要怕,有我在。”

是麵對季青的示愛討好手足無措的她,被一臉霸道的薑懷緊緊擁住,聽著打小喜歡的少年成熟霸道的語氣,毫不留情地回絕道:“她是我未來的娘子,與你無關。”

是新婚時候燃得燦爛的紅燭,那個脾氣糟糕的大將軍穿著大紅的嫁衣,笑意盈盈接過喜娘手中的紅綢,與她攜手拜天地,敬高堂,謝賓客。

是新婚之夜,紅燭燃盡,一片昏暗之後溫柔繾綣的交纏,十指緊扣,許下永生永世的諾言。

是陶姨的彌留之際,他握著她的手,向意識逐漸飄散的娘親鄭重許諾:“我會照顧好她。”

是秋日楓葉掩蓋下的冰涼墓地,他溫暖環抱住她,將失聲痛哭的她擁入懷中,溫柔了眼角眉梢,無奈語道:“滿月,你這麼難過,真是讓我更加難過。”

是婚後無數磕磕絆絆卻依舊和美相伴的夫妻佳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至死不渝。

……

這本該是應有的話本,隻是在那些可笑命運誤會的堆疊下漸漸偏離了軌跡。

索性,我有可以改變這一切的能力。

我睜開眼睛,偷偷擦掉眼裏的淚水,將昏睡過去的陶滿月小心安置在床上。

轉身,朝著鬱鬱寡歡的薑懷輕鬆笑著說:“原本的她終於可以回來了。將軍,她會回來的。”

不必再多說什麼,我知道他懂得,這也是他所希冀的。

有些真相,比起撥開籠罩著的繚繞煙霧,永遠沉睡在連綿塵霧中更有價值。

我推開門,望向高懸的太陽,刺目的光線射進眼裏,烘幹了心底的悲哀。

我走出那間屋子,輕鬆而又快活。

我想,等她再次蘇醒時候,一定會睜著明媚的眼睛,溫柔甜美的喚他:“相公。”

而後,相擁,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