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馳進府邸大院,主人要杜。洛瓦吃了飯再走,他謝絕了。
回到住所後,他隨便吃了點東西,找出了身份證,好像要出遠門似的。接著,他整理了一下同各個方麵的往來書信,把一些與己不利的信付之一炬,其他的信則藏起來。將這一切都辦妥後,他坐下來給他朋友寫了幾封信。
這當兒,他不時地往牆上的掛鍾瞟上一眼,心裏想道:"那邊一定鬧得不可開交了。"想到這裏,他又有點不安起來,不知自己的苦心孤詣最後會不會以失敗而告終。可是一轉念,他又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天無絕人之路,隻要失敗,他杜。洛瓦會有辦法對付的。不過話雖如此,今晚這場冒險實在是非同尋常。
十一點左右,他出了家門,在馬路上溜達了一會,便要了輛出租馬車,到了協和廣場,在距海軍部門外拱廊不遠的地方停下來。
每隔一會,他便劃根火柴看看表。時間已臨近午夜,他越來越受不了了,不時將頭伸向車窗外張望。
遠處一座大鍾敲了十二下,接著是近處的一座隆隆作響。不想此鍾的鍾聲剛落下,又有兩座同時響了起來。最後則是很遠很遠的一座響了一陣。如今,鍾聲已全部停息,杜。洛瓦不由地心想:"完了,她沒有來,也許不會來了。"
他決心等下去,哪怕是等到天明。決不可以在這時候急忙離去。
不久,耳際傳來鍾打十二點一刻的聲響,接著是十二點半和十二點三刻。到一點鍾,各處的大鍾又像剛才報告午夜已到那樣,相繼敲了一下。此時此刻,杜。洛瓦對蘇珊的到來是不抱任何希望,雖然他仍坐在那裏,絞盡腦汁猜想她可能會遇到的情況。不想就在這時,車門邊突然伸出一個女人的腦袋,向裏頭問道:"是你嗎,漂亮朋友?"
杜。洛瓦猛地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
"蘇珊,是你嗎?"
"對,是我。"
他擰了半天,才把門把擰開,說道:"啊!。。。。。。你來了。。。。。。你來了。。。。。。快上來。"
蘇珊跳上車,一下撲在他的懷內。他馬上向車夫喊了一聲,車子就啟動了。
蘇珊仍在喘息著,沒有言語。
"來,把經過情況給我說說,"杜。洛瓦說。
"啊!可怕極了,特別我媽那裏,"蘇珊小聲說。
"是嗎?你媽怎麼啦?她說些什麼?快告訴我。"杜。洛瓦慌亂不已,周身顫抖。
"啊!真是太可怕了。我走進她的房間,把準備好的那番話對她講了講。她馬上臉色煞白,向我嚷道:'不行,絕對不行!,我哭了起來,氣憤得很,說我非得嫁你不可。我看她那樣子,馬上就會動手打我,簡直就像瘋了一樣。她說明天就將我送進寄宿學校,那氣勢洶洶的樣子,我從未見過那氣勢洶洶的樣子。這時候,爸爸來了,聽她說了很多顛三倒四的話,爸爸倒沒有像她那樣發火,不過他說,你同我家是不相宜的。
"見他們如此反對,我也發起火來,叫的比他們還響。爸爸於是叫我出去,樣子凶極了,與他的身份一點都不相稱。既然如此,我也就決心跟你遠走高飛,所以我就來了。我們現在去哪兒?"
杜。洛瓦一直溫柔地摟著蘇珊的身腰,對她的話一字也沒漏過,心房怦怦地直跳。他不覺對這兩人恨得咬牙切齒。不過他們的女兒此刻已經在他手中,他們就等著瞧吧。他於是答道:
"現在已太晚,火車是趕不上了。我們就坐這輛車,到塞夫勒去暫且過一夜,明天去拉羅舍—吉昂。那是一個美麗的村子,位於芒特和博尼埃之中的塞納河畔。"
"可是我沒帶衣物,身上一無所有,"蘇珊說。
"這有什麼?到了那邊總會有辦法的。"杜。洛瓦微微地笑了笑。
馬車在街上走著。杜。洛瓦拿起蘇珊的一隻手,恭恭敬敬地在上麵輕輕地親了一下。他對這種柏拉圖式的愛情還不是太習慣,於是一時不知應同她說些什麼。不想這時,他發現她哭了,立時慌了手腳:
"你怎麼啦,親愛的?"
蘇珊已經哭得淚人一般:"我可憐的媽媽要是知道我已離家出走,她這時候是不可能睡安穩覺的。"
瓦爾特夫人此時確實沒有睡著。
蘇珊走出她的房間後,房內便隻剩下她和她的丈夫了。
隻見她帶著萬分的沮喪,瘋也似地對丈夫問道:
"天哪!這發生了什麼事?"
"問題明擺著,"瓦爾特狂怒道,"蘇珊被這精於心計的家夥給迷住了心竅。她拒絕同卡佐勒成婚,就是他搗的鬼。他自然是看中了她非同一般的嫁資。"
接著,他憤怒地在房內走來又走去,又說道:
"你也是,老招他來,不斷地恭維他,奉承他,把他寵得不成樣子。整天這樣,左一個漂亮朋友,右一個漂亮朋友。現在可好了,遭到這樣的報應。"
"你說是我。。。。。。我招他來的?"瓦爾特夫人麵如死灰,囁嚅著。
"是的,就是你!"瓦爾特對著她吼道,"你。蘇珊。馬萊爾的妻子及其他幾個人,都被他迷得像是著了魔。僅要有兩天沒見他,你就像掉了魂似的坐立不安,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她挺直了身子,神態莊重地說道:
"不準你這樣對我說話。我可不像你,不是在店鋪裏長大的。"
瓦爾特一驚,呆呆地愣了一會兒,氣憤地罵了聲"他媽的",便開門走了出去,同時將門砰的一聲帶上。
丈夫走後,瓦爾特夫人下意識地走到鏡子前照了照,似乎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由於眼前這一切實在是太可怕,簡直令人不可思議。蘇珊愛上了漂亮朋友,而漂亮朋友竟也願意娶她!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她弄錯了。他長得那樣帥,女兒一時迷上他,想有一位這樣的丈夫,是很自然的。這隻是一時的衝動。問題是他,他總不致於會同她串通起來吧?瓦爾特夫人想來想去,越想越糊塗,如同一個人遇到巨大不幸時所常有的。不,蘇珊隻是一時頭腦發熱,漂亮朋友不可能知道。
就這樣,她一會兒感到杜。洛瓦有可能為人奸詐,什麼都做得出來,一會兒又覺得他可能並不知情。翻來覆去,想了很久。要是這件事他是主謀,他這個人也就太鮮廉寡恥了。結果會如何呢?就她所看到的來說,這會造成多大的危險,帶來多少難以想像的痛苦。
要是他什麼也不知道,事情倒是還有挽回的餘地。他們夫婦倆帶著蘇珊去外麵呆上半年,一切也就會過去的。可是這樣一來,她以後還能再見到他嗎?由於迄今為止,她還愛著他。這愛情的箭矢已深深地紮進她的心坎裏,要想把它拔掉,是絕不可能了。
沒有他,她一天也活不了,還不如死了好。
她思前想後,不禁憂慮重重,沒了主意。同時頭也開始疼起來了,腦海中思緒如麻,昏昏沉沉,使她感到很難受。她越想越急躁,越想越為自己弄不清事情的原委而惱火。她看了看牆上的鍾:一點已過,心不由地想道:"我不能一個人在這兒苦思冥想,否則會發瘋的。還是去叫醒蘇珊,問問她,把事情弄清楚點。"
為了不弄出聲響,她光著腳,手裏拿著蠟燭,到了女兒房間門口,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床上被褥絲毫未動,她起初有點摸不著頭腦,以為女兒還在同她父親理論。但一轉念,覺得情況不對,於是慌忙向丈夫的書房跑去。等她一股勁衝到那裏時,她已經是麵色蒼白,氣喘籲籲了。丈夫已經躺下,但還在看書。
看見她這副模樣,他不由地一驚:
"怎麼啦,出了什麼事?"
她囁嚅著:
"看到蘇珊嗎?"
"我?沒有呀,發生了什麼事?"
"她已經。。。。。。走了,她沒在房間裏。"
瓦爾特一下子跳下床,穿上拖鞋,連睡褲也沒來得及穿,隻披了件睡衣,便向女兒的房間奔了過去。
他向房內掃了一眼,一切都不言自明:蘇珊已離家出走。
他將手上的燈隨手放在地上,頹喪地倒進一把扶手椅上。
他妻子此時已趕了過來,問道:
"怎麼樣?"
他已無力回答,連火也懶得發了,隻是說了一下:
"完了,蘇珊已在他的手裏,我們完了。"
妻子沒明白他的意思:
"什麼,完了?"
"唉!自然完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將蘇珊嫁給他。"
妻子歇斯底裏地發出一聲吼叫:
"嫁給他?沒門。你難道瘋了?"
"你嚷也沒用,"瓦爾特淒然地答道,"蘇珊既然已被他拐走,名聲已受到玷汙。要是將她嫁給他,也還是個萬全之計。隻要好好解決,這件醜事也不會張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