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3)

第二天,杜洛瓦進了報館後,立刻找到布瓦勒納,對他說道:

"親愛的朋友,我想托你辦一件事。最近一些天,有人常叫我弗雷斯蒂埃,顯然覺得很有意思。我倒覺得無聊透了。請你在下麵對大家說一說,這種玩笑誰若再開,我可要扇他的耳光。

"他們應當想一想,為了開這種玩笑而最後導致一場決鬥,這是不是劃得來。我來找你,是因為知道你是性情穩重,能夠使事情不致變得不可收拾,這種後果造成不快。除此之外,還因為在我上次決鬥時,你曾經是我的證人。"

布瓦勒納答應了。

說完後,杜。洛瓦出去辦了點事情。不久,待他回到報館時,已沒有人叫他弗雷斯蒂埃了。

傍晚回到家中,他聽到客廳裏有女人的聲音。"誰來啦?"他向仆人說道。

"瓦爾特夫人和德。馬萊爾夫人,"仆人回答。

杜。洛瓦的心不禁有點撲通撲通跳起來,但他馬上推開了客廳的門,心裏嘟噥道:"嗨,這有什麼?"

克洛蒂爾德正站在壁爐邊,身上灑滿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杜。洛瓦感到,他一看到,她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他先向瓦爾特夫人及其像哨兵一樣站在身邊的兩個女兒欠了欠身,然後將身子向他舊日的情婦轉了過來。克洛蒂爾德向他伸出一隻手,他一把接住,意味深長地握了握,仿佛在說:"我愛的仍舊是你。"作為回報,克洛蒂爾德也使勁握了握他的手。

"上次一別,恍如隔世,"杜。洛瓦說道,"你一向可好?"

"很好,"克洛蒂爾德悠然自得地回答,"你呢,漂亮朋友?"

她接著又轉過身,對著瑪德萊娜問:

"你可同意我繼續叫他漂亮朋友嗎?"

"當然,親愛的。無論你做什麼,我都同意。"

似乎是話中有話。

瓦爾特夫人這時說,單身漢雅克。裏瓦爾將要在其寓所的地下室舉行一場大型劍術表演,並已邀請上流社會的名媛貴婦出席觀看。最後他說道:

"這場表演一定很有趣。遺憾的是,沒有人能陪同我們前往,由於我丈夫那天剛好沒空。"

杜。洛瓦立刻自告奮勇,說他屆時可以陪她們去。瓦爾特夫人欣然接受:

"這樣的話,我和我的兩個女兒都不知怎樣感謝您了。"

杜。洛瓦看了看瓦爾特夫人的幼女,心裏想道:"這個小蘇姍長的倒是不錯,實在不錯。"一眼看去,姑娘頭發金黃,活脫脫像個布娃娃,雖然個子矮了點,但模樣清秀,身腰纖細,大腿和胸脯也已發育健全。小小的臉蛋上,一雙藍灰色大眼,炯炯有神,很像富於想象的精細畫家,用畫筆特意畫出來的。另外,肌膚白皙,光潔無瑕。鬆軟的頭發,巧妙蓬起,卷曲自然,恰如一縷輕柔的煙靄,同一些小女孩常常抱著的精美布娃娃頭上的頭發,毫無二致。這些小女孩的個兒往往還沒有她們懷裏抱著的布娃娃高。

姐姐羅莎則相貌醜陋,身材平板,任何動人之處都沒有,完全是一個無人注目。答理和談論的女孩。

女孩的母親這時站起身來,對著杜。洛瓦說道:

"拜托您了。下星期四下午兩點,我們在家等您。"

"盡管放下心,夫人,"杜。洛瓦回答。

她走後,德。馬萊爾夫人也站起來:

"再見吧,漂亮朋友。"

她抓住他的手,使勁握了握,久久沒有放。麵對這意在不言中的內心傾訴,杜。洛瓦深為感動,不禁對這生性活潑。放蕩不羈。也許真心實意愛著他的女人,忽然有點兒舊情萌發。

"我明天就去看她,"他立即想。

隻剩下他和妻子兩個人在客廳裏。瑪德萊娜倏地發出一陣爽朗而又歡快的笑聲,兩眼直視著他,說:

"知道嗎?瓦爾特夫人現在十分有意於你。"

"你看你究竟說了些什麼?"杜。洛瓦一臉不相信。

"事情就是這樣,我說的千真萬確。她和我一談起你,就眉飛色舞。這在她是很少有的。她說她未來的兩個女婿一定要和你一樣。。。。。。不過既然是她,這沒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什麼意思?"杜。洛瓦沒聽明白。

"啊,你可知道,"瑪德萊娜滿懷自信地說道,"瓦爾特夫人一向潔身自好,從不給人留下什麼話柄。一言一行實在無可挑剔。她丈夫的情況,你和我一樣清楚。而她卻和他截然不同。再說為嫁了個猶太人,她吃了多少苦?但她對丈夫始終如一。於是她是一個非常規矩的女人。"

"我還以為她也是猶太人呢,"杜。洛瓦驚訝極了。

"你說她?根本不是。瑪德萊娜教堂每次舉辦慈善活動,大施主都是她。她的婚禮是按天主教的風俗進行的。是她丈夫裝模作樣地做了洗禮,還是教會對他們的婚姻采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這我也記不起來了。"

"原來這樣。這麼說。。。。。。她很。。。。。。看得起我了?"杜。洛瓦問。

"對,完全對,假如你還沒有結婚的話,我會勸你向她女兒求婚的。。。。。。當然她是蘇珊,而不是羅莎,不是嗎?"

"不過她本人也還不錯呀,"杜。洛瓦玩弄著嘴角的胡髭說道。

瑪德萊娜終於沉不住氣了:

"知道嗎,我的小乖乖?對於這位母親,你可以去試試。我對此並不擔心。她既已是這樣一把年紀,是不可能被花言巧語蒙騙的。要是早幾年,情況也許會有點不同。"

"這麼一說,難道我會娶蘇珊?。。。。。。"杜。洛瓦心想。於是他隨即聳了聳肩,說道:

"嗨!。。。。。。真是做白日夢!。。。。。。她父親能要我這個女婿?"

不過話雖如此,他仍然決定,今後要好好留意瓦爾特夫人對他的態度。至於能不能從中得到什麼益處,他倒並未怎麼去想。

整個晚上,他都沉湎於同克洛蒂爾德的那一段令人銷魂的豔史中。腦海中所浮現的,盡是她的溫存體貼和可笑舉止,以及他們在城中到處遊逛的情景。因此他反複地暗自表示:

"她這個人可真是好。對,明天,我就去看看她。"第二天吃過午飯,他就到了韋爾納伊街。給他開門的,還是原來的女仆。

"您一向可好,先生?"女仆向他問道,態度很是隨和,完全是一副小戶人家所雇傭人的樣子。

"很好,孩子,"杜。洛瓦回答道。

在客廳裏,有人在鋼琴上叮叮咚咚地作音階練習,彈得很不熟練。杜。洛瓦走了進去,見是洛琳娜。他以為,她會跑過來摟住他的脖頸親吻他。不想她神態莊重地站起身,像個大人一樣,一本正經地向他行了個大禮。隨即便板著臉走了出去。

她那神態簡直像一個受到侮辱的成年婦人,把杜。洛瓦弄得莫名其妙。她母親這時走了進來。杜。洛瓦迎上去握住她的手,並在上麵親了親。

"我非常想你,"他說。

"我也是,"對方說。

兩人坐了下來,彼此相視而笑,熱辣辣地看著對方,真想擁抱在一起,狂吻一番。

"親愛的小克洛,我真愛你。"

"我也。"

"這麼說。。。。。。這麼說。。。。。。你不會怪我嗎?"

"又怪又不怪。。。。。。我有一陣子非常痛苦,以後也想開了,知道你也是不得已。因此我想,你總有一天會回來。"

"我不敢來,不知道你會怎樣對我。我隻是不敢,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對了,洛琳娜是怎麼啦?她見到我,隻是隨便打了個招呼,就氣衝衝地走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自你結婚後,我們便再也不能在她麵前談起你。我想,她這是出自嫉妒。"

"哪兒的話呀?"

"就是這樣,親愛的。她已不叫你漂亮朋友,而隻叫你弗雷斯蒂埃先生了。"

杜。洛瓦麵紅耳赤,隨後將身子往前挪了挪:

"讓我吻一吻你。"

克洛蒂爾德把嘴湊了過去。

"咱們下次在哪裏見麵?"杜。洛瓦問。

"當然。。。。。。君士坦丁堡街。"

"什麼?。。。。。。那套房子還空著嗎?"

"是的。。。。。。還沒有退掉。"

"沒有退?"

"對,我想你會回來。"

杜。洛瓦不禁滿腔欣喜,非常榮耀。顯而易見,這個女人確確實實深深地愛上了他,至今未改初衷。

"我是多麼地愛你!"他喃喃地發出一聲歎息,接著又問道:"你丈夫近來好嗎?"

"很好。他回來住了一個月,前天剛走。"

杜。洛瓦禁不住撲哧一笑:

"他走得可真是時候。"

"是啊,是很巧,"克洛蒂爾德天真地說道,"不過他在這兒也沒什麼關係,你不是知道嘛?"

"對,是這樣。再說,他這個人倒也討人喜歡。"

"你呢?"克洛蒂爾德接著問道,"你生活得如何?"

"既不好,也不壞。我妻子同我不過是合夥人。"

"就這樣?"

"僅此而已。。。。。。說到感情。。。。。。"

"我明白了。不過她卻是個好人。"

"對。但我對她一直沒什麼興趣。"

說著,他往她身邊靠靠,問道:

"咱們何時再見麵?"

"如果你願意。。。。。。明天就行。"

"好,就明天。下午兩點?"

"那下午兩點。"

他站起身,準備離開。行前欲言又止,最後才說道:

"你知道,君士坦丁堡的那套房子,我想我來租下它吧。我希望這樣,再也不能由你來支付房租了。"

克洛蒂爾德深情地吻了吻他的手:

"隨便。隻要將房子保留住,使我們能在那兒見麵,就行。"

杜。洛瓦因此一路走了出來,心中備感歡欣。

走到一家照相館前,他見櫥窗裏放著一幀女人的照片,高高的個子,大大的眼睛,很像瓦爾特夫人,心中不免嘀咕起來:

"無論怎樣,她也還有幾分姿色。我怎麼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她呢?現在我倒真想看看,她星期四會怎樣對我?"

他一邊走,一邊搓搓手,心裏樂不可支,為自己在各方麵取得的成功而感到由衷的高興。一個幹練的男子在獲得成功之餘,常會在內心深處產生這種難以言傳的喜悅之情。因為一方麵,虛榮心得到了安慰;另一方麵,女性的柔情所引起的渴求,也在感官上得到了滿足。

到了星期四,他向瑪德萊娜問道:

"裏瓦爾搞的劍術表演,你不去看嗎?"

"啊,才不呢。我對此不感興趣,我要去眾議院。"

杜。洛瓦接著去接瓦爾特夫人。他叫了一輛敞篷車,由於天氣特別好。

見到瓦爾特夫人,他不覺一驚:她是多麼地漂亮。年輕!她穿了件淺色衣裙,前胸上方袒露。一條金黃色的花邊下,兩隻沉甸甸的乳房,起伏不停。杜。洛瓦覺得她今天真是嬌豔絕頂,使人魂酥骨軟。她舉止沉著,落落大方,一副做母親的安然神色,所以常常不被風流子弟所留意。她的言談雖然都是一些人所共知。平淡無奇的瑣事,但思緒乖巧,井井有條,任何過激語言也沒有。

女兒蘇姍通身粉紅色裝飾,色彩鮮豔,光豔照人,恰似瓦特的一幅新作。她姐姐羅莎則像是一個陪伴這位漂亮小姐的女教師。

裏瓦爾寓所的門前已停著一排整整齊齊的馬車。杜。洛瓦讓瓦爾特夫人挽起他的手臂,一起進去。

此次劍術表演是為賑濟巴黎第六區的孤兒,從參眾兩院一些議員的內眷發起的。這些議員都同《法蘭西生活報》有一定的關係。

瓦爾特夫人雖然同意偕女兒前來,可是拒絕做募捐主持人。教會組織的慈善活動,她一般都會隻掛個名。這倒不是因為她是多麼地虔誠,但是她覺得,自己既然嫁了個猶太人,一言一行應繼續保持教徒的樣子。然而裏瓦爾組織的這次表演,卻有點共和思想的味道,十分像是矛頭直指教會。

三個星期來,各家傾向不同的大報,都刊登了這樣一條消息:

我們傑出的雅克。裏瓦爾最近提出一個新奇而又慷慨的想法:為接濟巴黎第六區的孤兒要在與其單身住房相連的漂亮練習廳裏,組織一場大型劍術表演。

請柬由拉洛瓦涅。勒蒙泰爾。裏索蘭等參議員的夫人與拉羅舍—馬蒂厄。佩塞羅爾。菲爾曼等著名的眾議員的夫人,負責寄發。表演間歇將直接募捐,募捐所得將立即交給第六區區長或其代表。

這一段大肆宣揚的文字,是頭腦靈活的雅克。裏瓦爾為顯示其才能而想出來的。

為迎接各方來客,他此時正站在寓所門前。門裏備有冷飲和茶點,開支由募捐所得扣除。

他彬彬有禮地向客人指了指通往地下室(已改作表演廳和練習場)的小樓梯,說:

"夫人們,請向下走。在地下室進行劍術表演。"

隨後,看到其經理的妻子業已到來,他搶步跑了上去,接著握了握杜。洛瓦的手,一邊說道:

"你好麼,漂亮朋友。"

"誰告訴你。。。。。。"杜。洛瓦驚訝地看看對方。

"我們身旁的瓦爾特夫人,"裏瓦爾扯他的話。"覺得這樣叫你非常親切。"

"對,"瓦爾特夫人滿臉通紅,急忙說道,"我承認,如果我同您更熟一點,我也會像小洛琳娜那樣,叫您漂亮朋友的。對您來說,這個稱呼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