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馬衛國和馬紅梅都保持著長久的沉默。馬衛國恨自己沒本事,眼睜睜地看著姐姐往網裏鑽往火坑裏跳,卻無能為力,一點忙都幫不上。他唯有安慰自己,將來自己有力量幫助姐姐的時候,一定要把她從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救出來,讓她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是,那一天似乎很遙遠,遙遠的讓人絕望。
長途汽車站的售票大廳裏,迎親的人買了車票,帶著馬紅梅走向檢票口。馬衛國痛苦地叫了一聲——“姐!”馬紅梅含著眼淚向馬衛國擺擺手,“照顧好大、娘!”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馬衛國捏緊拳頭,控製著自己洶湧而來的衝動,他真想衝過去把馬紅梅拖回來。可是,拖回來又能怎麼樣呢?如何安置馬紅梅?連自己都養活不了的馬衛國滿腹的委屈滿腹的怨恨,這種壓抑著的情緒為他日後的衝動和犯下難以挽回的錯誤埋下了隱患。
馬紅梅的婆家住在一個封閉落後的山村裏,站在村口眺望,滿目的荒涼和破敗。長途汽車隻是從山腳下路過,馬紅梅是坐著馬車上的山。一路上,她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涼。從她記事起就沒回過老家,老家隻是一個模糊的有些灰蒙蒙的影像。但真正來到這裏,看到的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殘破和貧窮——低矮的草房、貧瘠的山田、坑坑窪窪的山路、髒的令人作嘔的茅房。馬紅梅終於明白,命運為她挖的這個坑究竟有多深——深不見底!
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公婆和丈夫的時候,馬紅梅真恨自己沒有從剛剛路過的山崖上跳下去。丈夫鐵球一邊抹著鼻涕一邊衝自己傻笑,衣服上沾滿了泥土散發出逼人的臭味,亂蓬蓬的頭發不知多久沒有洗過,農村人對衛生狀況的講究跟城裏人有著天壤之別!公公鐵蛋和婆婆都黑著麵孔,一臉冰霜地迎接新媳婦。他們同樣沒有邀請親友做席麵舉辦婚禮,連頓像樣的飯菜都沒給馬紅梅準備。如果不是家裏的條件確實差兒子又有毛病,他們也不會不要臉皮把馬紅梅這種“不幹不淨”的女人接進門。內心的不情願反映在臉上,自然不會給馬紅梅好臉色看。
婆婆根本不願意正眼看馬紅梅,公公鐵蛋說了一句沒有鹹淡的話——“家裏窮,山裏不比城裏,你別彈嫌!你跟鐵球好好過日月!”
馬紅梅在這裏吃的第一頓飯是一盤土豆絲和尖椒炒雞蛋。她根本沒有食欲,夾了一筷子尖椒,辣的嘴裏火燒火燎的,連忙咬了一大口饅頭。婆婆不悅意地瞪了她一眼,嘮叨著:“家裏不給你吃飽飯啊!怎麼跟個餓死鬼似的?”在家從來沒受過委屈的馬紅梅眼淚險些奪眶而出,低著頭慢慢地嚼著嘴裏的饅頭。
桌子底下伸過來一隻手,摸著她的大腿,馬紅梅發現鐵球正在衝自己傻笑,心裏一陣惡心,剛要打開他的手,手心裏忽然多了一樣東西,仔細一看,是個鹹鴨蛋。皮已經碎了,那是鐵球在兜裏揣了好幾天留給自己的新媳婦的。馬紅梅心裏一暖,眼神柔和地望著鐵球,這個傻子現在是自己的丈夫,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起碼讓一點讓她感到欣慰,這個傻子丈夫知道疼自己!
鐵球拉了三十年的光身漢,就像一個在大太陽下曬了一整天喝不到水的人一樣饑渴,憋的嗷嗷叫。現在終於有了一個漂亮媳婦,新婚的第一晚,他將積攢了多年的欲火傾瀉在馬紅梅身上,又抓又咬,把馬紅梅折騰得死去活來,整晚都在痛苦地呻吟,耳邊是傻子丈夫興奮得像狼一樣的嚎叫。
聽著兒子房間裏發出的動靜,馬紅梅的婆婆厭惡地說:“日的這麼歡,一看就是個騷貨!”公公鐵蛋黑著麵孔說:“睡覺!”一口吹熄了油燈。
第二天一早,馬紅梅的公婆走出自己房間的時候,愕然地發現外屋裏的飯桌上已經擺上了一盤整整齊齊的冒著熱氣的饃,還有一碗切成細絲拌著蔥花淋著香油的鹹菜,雖然是簡單的飯菜,但看上去讓人胃口大開。馬紅梅端著盛滿了米湯的碗走進來,說:“大、娘,吃飯吧!”她臉上還沾著灰,這是她第一次使用農村的土灶,用柴禾生火做飯,還很不熟練,城裏都是用電或者天然氣做飯。天蒙蒙亮的時候,鐵球才不再折騰她,倒頭睡下,馬紅梅拖著疲憊的身子早早地起來了,手忙腳亂地做好了自己身為媳婦的第一頓飯。
鐵蛋和媳婦有些不自然地答應著,在飯桌旁坐下來,接過馬紅梅遞過來的湯碗。三個人誰也不說話,飯桌上靜悄悄的。馬紅梅的公婆身上有著農村人的淳樸與厚道,雖然對馬紅梅有偏見,但媳婦的表現讓他們無話可說,非常清楚地向他們釋放出想融入這個家庭、老老實實過日子的誠意。既然把馬紅梅迎進門,以後就是一家人,自然要好好相處。他們遲早是要接納自己媳婦的,隻是昨天一直端著架子繃著臉,一時還舒放不開。
吃過早飯,馬紅梅一邊收拾著飯桌一邊對鐵蛋說:“大,今天我們就跟你下地,地裏的活我不懂,你得教我咧!”
鐵蛋愣了一下,鼻子有些發酸,覺得昨天虧待了這個好媳婦,雖然不知道馬紅梅過去究竟發生過啥事情,但他看得出來,馬紅梅是個善良勤快的好娃娃。他扭頭看看自己媳婦,馬紅梅的婆婆有些感動地笑著,點點頭。“好咧!等鐵球醒了,咱就下地!”鐵蛋臉上洋溢著和藹的微笑,而且用了一個親切的“咱”字,馬紅梅心裏一熱,知道這個家已經接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