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天早上,艾琳起來為家人做了早飯(傭人直到十點鍾才從她在地下室的房間上樓來),給女兒梳好辮子,在門口等著孩子和丈夫進了電梯,然後她回到起居室打開收音機。“我不去上學,”一個孩子尖叫道,“我恨學校,我不去上學,我恨學校。”“你得上學去,”一個女人氣呼呼地說。“我們花了八百塊才把你弄進去,怎樣你都得去。”她把指針轉到下一個數字上,又是那個《密蘇裏華爾茲》的老唱片。艾琳扭動旋鈕,聽到好幾家早餐桌上的私房話。她聽到種種聲響和言談,有的消化不良,有的男女求歡,有的極度虛榮,有的信心十足,也有的極度絕望。艾琳的生活就像表麵上那樣單調,與世隔絕,今天早上她從喇叭裏聽到的直言不諱、粗魯的話語讓她感到震驚不安。她一直聽到傭人進來才匆匆忙忙地關上收音機,因為她意識到這種偷聽他人隱私的行為不那麼光明磊落。

31這天艾琳和一個朋友約好一起吃午餐。她十二點多出門。當電梯停在她這一層的時候她看見裏邊有幾個婦女。她注視著她們那些標誌而淡漠的臉、身上的皮外套和帽子上的布花。她們當中誰去過海島度假呢?她琢磨著,誰的銀行存款透支了呢?電梯停在十層,一個牽著一對矮腳狗的婦女上來了。她盤著一個高高的發髻,披著一件貂皮披肩。她正哼著《密蘇裏華爾茲》舞曲。

32吃午餐的時候,艾琳喝了兩杯馬提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朋友,心裏琢磨著她有什麼樣的秘密。原來她們計劃吃飯之後一起去購物,可是艾琳托故沒去,直接回家了。她告訴傭人不要打攪她,隨即走進起居室,關上門,打開收音機。整整一個下午,她聽到一位婦女應酬姑媽的時斷時續的對話,一個午餐會歇斯底裏的結尾,一位主婦吩咐仆人怎樣對待來雞尾酒會的客人:“凡是頭發沒白的都不要給他最好的蘇格蘭威士忌,”主婦說。“在沒上熱菜之前,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豬肝醬先吃完,還有,你能不能借我五塊錢?我要給開電梯的一點小費。”

33天色慢慢暗下來,談話也越來越多了。從艾琳坐的地方,可以看見東河上空開闊的天空。天上飄著千百朵白雲,好像南風把冬天的寒空撕成片片飛絮,飄向北方。她從收音機裏聽見雞尾酒會的客人陸續到了,孩子們放了學,上班族們下了班。“今天早上我在浴室地板上撿到了一顆不小的鑽石。”一個女人說,“一定是昨天晚上從鄧斯頓夫人戴的那個手鐲上掉下來的。”“我們賣掉它,”一個男人說,“拿到麥迪遜大街珠寶店去賣掉。鄧斯特夫人不會發現的,咱們可以弄兩百塊錢花花……”“‘橘子和檸檬,聖克利門的鍾聲說’”斯維妮家的保姆唱道,“‘半個便士和幾個法星,聖馬丁的鍾聲說。你什麼時候付我錢,老橋頭的鍾聲說……’”“不是一頂帽子,”一個女人叫道,這聲音周圍一片亂哄哄,是個雞尾酒會。“不是一頂帽子的問題,是一樁情事,是華爾特·弗特爾說的。他說那不是一頂帽子的問題,是樁情事。”過了一會兒,還是那個女人壓低了聲音接著說,“看在基督的分上,找個人聊聊,親愛的,找個人說說話,如果她發現你站在這裏誰都不理,她會把我們從她的請客名單上抹去的,我愛極了這些聚會。”

34這天晚上維斯科特夫婦計劃外出吃晚飯。吉姆回家時艾琳正在換衣服。他看她有些悶悶不樂,有些魂不守舍,就給她倒了一杯酒。他們要去附近的朋友家吃晚飯,就步行出發了。明亮的天空一望無際,這是個能讓你回憶起所有美好過往的春日黃昏,徐徐的春風吹拂著他們的雙手和麵頰。街頭一個救世軍樂隊正在吹奏著《耶穌更甜蜜》。艾琳挽著丈夫的手臂,拉住他停一停聽這些音樂。“他們真是些好人,是吧?”她說,“他們都長得挺好,他們實際上比我們認識的好多人都好得多。”她從錢包裏掏出一張鈔票,走過去投到那個手鼓裏。當她回到她丈夫身邊時,他發現她的臉上有一種他很陌生的神情。那天晚上她在晚宴中的舉止也有些怪。她很不禮貌地打斷了女主人的話,還老是直勾勾地盯著對麵的客人,可平時要是她的孩子這麼瞪著人她會責罰他們的。

35當他們離開宴會回家時,天氣還很暖。艾琳抬頭望著春日夜晚的繁星。“一隻小小的蠟燭,她的光照耀得多麼遠,”她大聲背誦,“一件善事也正像這支蠟燭一樣,在這罪惡的世界上發出廣大光輝。”那天晚上,她等吉姆睡熟後,又走到起居室打開了收音機。

36第二天晚上,吉姆六點鍾左右回到家。傭人愛瑪給他開了門,正當他摘下帽子正脫大衣的時候,艾琳跑進了前廳。她頭發蓬鬆,滿臉淚痕。“吉姆,快去16C!”她叫道。“別脫大衣了,去16C,奧斯本先生正在打他的老婆。他倆從四點鍾開始吵,現在他正動手打她呢,上去把他拉開。”

37吉姆也聽見起居室裏收音機的尖叫聲、謾罵聲和打人的響聲。“你知道你不用去聽這類事情的,”他說。他快步上前走到起居室關上了收音機。“這不體麵,”他說。“這就像扒人家窗戶看一樣。你知道你用不著聽這類東西,你可以關上它嘛。”

38 “噢,太可怕了,太嚇人了,”艾琳抽泣著說。“我聽了一整天,真讓人難過。”

39 “既然難過你幹嘛要聽呢?我買這該死的收音機是要讓你開心的,”他說,“我買它花了不少錢,我是想讓你快活的,我是想讓你快活的。”

40 “別、別、別跟我吵嘴,”她嗚咽著說,把頭靠在他肩上。“別人家一天到晚都在吵架,每個人都在吵架。他們為錢發愁。赫欽森夫人的母親在佛羅裏達得了癌症,病得要死,他們沒有那麼多錢把她送到梅奧醫院。至少赫欽森先生是這麼說的,說沒那麼多錢。咱們樓裏不知道哪個女的和那個勤雜工有一腿——就是挺醜的那個,太惡心了;梅爾維爾夫人有心髒病;韓德裏克先生四月就要失業了,他太太特別著急;那個放《密蘇裏華爾茲》唱片的女人是個妓女,是個下等妓女;開電梯那人有肺病,奧斯本先生在打老婆。”她嗚嗚地哭著,難過地渾身發抖,用手掌抹去那不斷流的淚水。

41 “那你幹嘛非得聽呢?”吉姆又問道。“既然這種事讓你那麼難受,你幹嘛還非聽不可呢?”

42 “噢,別、別這樣,”她叫道。“生活太難過、太肮髒可怕了。可是我們從來沒這樣過,是吧,親愛的?有過嗎?我是說,我們倆一直很好、很正派、彼此相愛不是嗎?我們有兩個孩子,兩個漂亮的孩子,我們的生活不肮髒,對吧,親愛的?對吧?”她伸開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臉拉近自己的臉。“我們很幸福,對吧,親愛的?我們很幸福,對吧,親愛的?”

43 “我們當然是幸福的,”他疲倦地說。他開始擺脫他的厭倦心情。“我們當然是幸福的,明天我要麼把那該死的收音機修好,要麼把它拿走,”他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我可憐的寶貝兒,”他說。

44 “你愛我,對吧?”她問。“我們從來沒有過苛刻的要求,不會為錢的事發愁,沒招搖撞騙,對吧?”

45第二天早上來了一個人修收音機。艾琳小心地把收音機打開,高興地聽到了一個推銷加利福尼亞甜酒的廣告和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樂錄音唱片,包括席勒的《歡樂頌》。她一天都開著收音機,沒有聽到什麼特別的音響。

46吉姆回家的時候,收音機裏正演奏西班牙舞曲。“沒什麼問題了吧?”他問。她覺得他臉色有些蒼白。他們一起喝了一些雞尾酒。收音機裏演奏著“行吟詩人”的《鐵砧合唱》,他倆走進餐廳吃飯,然後放的是德彪西的《大海》。

47 “我今天付了收音機的賬單,”吉姆說,“花了四百塊,我希望你能在聽收音機時得到一些樂趣。”

48 “嗯,我一定會的,”艾琳說。

49 “我本來是花不起四百塊錢的,”他接著說,“我想弄點東西讓你高興,這是咱們今年有條件享受的最後一件奢侈品了。我知道你還沒付清衣服賬,我在你梳妝台上看見了。”他看著她的臉說:“你為什麼告訴我你已經付了呢?你為什麼跟我撒謊呢?”

50 “我不是怕你著急嗎,吉姆,”她說。她喝了口水。“我可以從這個月的月費裏擠出點錢來把它付清。上個月買了沙發套,還有那次請客。”

51 “你得動動腦筋把我給你的那點錢用得更合理一些,艾琳,”他說。“你得明白我們今年沒有去年那麼些錢了。今天我和邁克冷靜地談了談。沒人買進,我們正在用全部時間推銷新股,你知道那得多長時間。你知道我已經不年輕了,我今年三十七,明年頭發就該白了。我的事業遠遠沒有達到我的理想,我估計以後也好不了多少。”

52 “是的,親愛的,”她說。

53 “我們得著手削減一些費用了,”吉姆說,“我們要為孩子們著想,我就直說了吧,我為錢愁得要命。我對將來毫無把握,沒人有把握。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的,有一筆保險費,但那點錢撐不了多久。我拚命地工作,為的是你和孩子們能過得舒服點,”他痛苦地說,“我不願意看見我所有的精力、全部青春都浪費在皮大衣、收音機、沙發套和……”

54 “吉姆,我求求你,”她說,“求求你,他們會聽見的。”

55 “誰會聽見?愛瑪聽不見。”

56 “那台收音機。”

57 “哎,我真煩死了!”他喊起來,“我對你老這麼提心吊膽真是煩死了。收音機聽不見我們在說什麼,沒人聽得見。就是聽見了又怎麼樣?誰在乎這個?”

58艾琳從餐桌邊起身,走進起居室。吉姆也跟到門口喊著說:“你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那麼虔誠了?什麼玩意兒把你一夜之間變成修女了?你在你媽的遺囑沒有檢驗之前就把她的首飾給偷走了,原來給你妹妹的那份你一分錢也沒給她,在她需要錢的時候也沒給。葛瑞斯·霍蘭德一生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你去打胎的時候虔誠和聖潔都上哪去了?我永遠也忘不了你是多麼冷酷無情。你把提包一收拾就動身去打胎,把那孩子弄死,就像去一趟納索伊一樣,假如你有什麼理由,假如你真有什麼理由——”

59艾琳在那台醜陋的收音機前站了一會兒,又是屈辱,又是難受,但是在她把播送的音樂關掉之前,她那放在開關上的手停了一小會兒,希望它能跟她說幾句溫柔話,希望聽到斯維妮家保姆的聲音。吉姆還站在門口衝她嚷嚷。收音機裏的聲音溫文爾雅,無動於衷。“東京清晨發生火車事故,”喇叭裏說,“死亡二十九人。水牛城附近收容盲童的天主教醫院發生火災,已被修女們撲滅。現在的氣溫是華氏四十七度,濕度是八十九度。”

重訪巴比倫

菲茲傑拉德

1 “那麼堪培爾先生去哪裏了?”查理問。

2 “去瑞士了。他總是病懨懨的,威爾斯先生。”

3 “真是讓人遺憾。那麼喬治·哈德呢?”查理問道。

4 “回美國工作去了。”

5 “那麼雪鳥去哪了?”

6 “他上周還在這兒。不過他的朋友斯蓋佛先生正在巴黎。”

7一年半以前那張長長名單上的兩個熟人的名字。查理在筆記本上潦草地寫下一個地址,然後撕下了那頁紙。

8 “如果你看見斯蓋佛先生,把這個交給他,”他說,“這是我連襟家的地址。我暫時還沒決定住哪家飯店。”

9發現巴黎已空無一人,他並不失望。但是裏茨酒吧裏的沉寂卻讓他感到奇怪和不安。這不再是從前的那間美式酒吧——他覺得在這裏必須彬彬有禮,找不著過去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了。這兒已經還給法國了。其實查理一下出租車就感到這裏分外冷清,以往這個時候早已忙得暈頭轉向的門衛現在卻在服務員入口處同一位服務生閑聊。

10穿過走廊時,查理注意到曾經喧嘩吵鬧的女洗手間裏傳來一聲倦怠的說話聲。他拐進了酒吧間,走過20英尺綠色的地毯,眼睛習慣性地注視著前方;然後一隻腳蹬著座位下的橫欄回過身去,審視著整個房間。隻有屋角裏的一雙眼睛從報紙上抬起來看了他一眼。查理想找酒吧的領班保羅聊聊,那個保羅在股市繁榮的後期坐著定做的自備汽車上班——不過他做事很有分寸,總是在最近的一個街角就下了車。不巧的是保羅今天回鄉下別墅了,所以他隻好向阿裏克斯打聽最近酒吧裏的情況。

11 “不,不要了,”查理說,“最近我喝得少多了。”

12阿裏克斯恭維他說:“可是幾年前你的酒量可真不簡單!”

13 “我會堅持下去的,”查理說,“我已經堅持了一年半多了。”

14 “美國的情況怎麼樣?”

15 “我好幾個月沒去美國了。我一直都在布拉路,在那裏做好幾家企業的代理。他們不知道我經常到這兒來。”

16阿裏克斯微笑著。

17 “還記得喬治·哈德在這兒辦的那場單身漢晚宴嗎?”查理問,“順便問一句,克勞德·費森登怎麼樣了?”

18阿裏克斯放低聲音悄悄地說道:“他現在在巴黎,但是他再也不會來這兒了。保羅不允許他來。他一年多在我們這兒喝酒吃飯,一共欠了三萬法郎。保羅最後問他要錢時,他居然給了保羅一張作廢的支票。”

19 “我真不明白,他這個花花公子哥兒。現在全身都浮腫了——”他拿手比劃了個大蘋果的模樣。

20查理瞅見一群唧唧喳喳的男妓在一個角落裏落座。

21 “什麼也打亂不了他們的生活,”查理想,“無論股市是漲還是落;無論人們是閑逛,還是工作;他們卻永遠能這樣工作下去。”這個地方讓他感到壓抑。於是他要來了骰子,和阿裏克斯一道擲骰子喝酒。

22 “要在這兒長住嗎,威爾斯先生?”

23 “我在這兒隻呆四五天,主要是來看看我的小女兒。”

24 “噢!您有女兒了?”

25窗外,火紅色、煙藍色、幽綠色的廣告招牌帶著幾分鬼氣在煙雨迷蒙中跳動閃爍著。已是傍晚時分,街道裏逐漸熱鬧起來,街邊小餐館裏燈火輝煌。在卡普辛那大街的拐角處,查理上了一輛出租車。協和廣場在一片壯麗的粉色中逐漸消失在查理的視野裏;後來車駛過了沉靜的塞納河,查理立刻感覺到河左岸的外省風情。

26查理讓出租車司機駛向歌劇院大街。其實去那兒並不順路,但是他想去看看暮色中歌劇院豪華的正麵。冥想中,汽車的鳴笛聲仿佛是不停演奏著的《緩慢曲》的開頭幾小節,如同第二帝國吹響的號角。這時,布蘭塔諾書店已拉下了門口的鐵格柵,丟瓦爾餐館那一片整整齊齊的、中產階級情調的樹籬後麵,已經有客人進餐了。查理還從未在巴黎的低檔餐館用過餐。五道菜的大餐,54法郎18分,酒水全包。不知怎麼的,他總希望能試試這樣的晚餐。

27車向左岸駛去,他一下感到了外省的氣息,心想:“我曾破壞過這座城市,過去我辜負了這座城市,但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日子依舊一天天飛逝而過,轉眼兩年已經過去了,一切都逝去了,過去的我再也不複存在了。”

28查理35歲,相貌堂堂。兩眼間一道深深的皺紋使他那張愛爾蘭人特有的富於表情變化的麵孔顯得沉著穩重。他按響巴拉丁大街連襟家的門鈴時,這道皺紋突然加深,兩邊的眉頭也盤結在了一起:他感到腹部一陣抽搐。女仆打開門,從她身後竄出了一個可愛的9歲小姑娘,尖叫著“爸爸!”然後像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兒衝進了查理的懷抱。她摟著他的脖子,臉頰緊緊地貼著查理的臉頰。

29 “我親愛的小八哥。”他說。

30 “噢,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31她把他拉進了客廳。全家人都等在那兒,客廳裏坐著一個男孩兒,一個和查理女兒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兒,查理的大姨子和查理的大姨子的丈夫。查理向瑪瑞恩打了招呼,小心不要顯出虛假的熱情,也不要露出反感。而瑪瑞恩的反應是更直截了當的不冷不熱。她把注意力轉向查理的孩子,試圖最大限度地掩飾對查理的不信任。兩位男人友好地握手致意,林肯·彼特斯熱情地將手搭在查理的肩上。

32客廳裏溫暖舒適,一派美國擺設,讓人舒服。3個孩子親密無間地走來走去,穿過那通向其他房間的黃色長方形門框玩耍;爐火發出的劈啪聲和廚房裏傳來的法國式操作的聲音,處處透出6點時分一家聚首的快樂。但查理的心情卻並不輕鬆,他繃緊著心弦,看著女兒抱著他剛買給她的布娃娃時不時地湊上前來,希望能從她身上獲取信心和勇氣。

33 “真的是非常好,”查理回答林肯的問題,“那裏的確有許多停滯蕭條的企業,但是我們在那裏的生意卻做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簡直就是好極了。下個月我要把美國的姐姐接來幫我看管房子。我去年的收入比我最有錢的時候還要多。你知道的,那些捷克人——”

34查理的吹噓自然有它特殊的目的;但是過了一陣兒,他便發現林肯的眼睛裏流露出煩躁的情緒,於是他改變了話題:

35 “您的這兩個孩子真是好孩子,有教養,懂規矩。”

36 “我們覺得奧娜瑞爾也是個很不錯的小姑娘。”

37瑪瑞恩·彼特斯從廚房回到了客廳。她身材高挑,一雙憂鬱的大眼睛。她曾經也是位天真可愛的美國姑娘,但查理可沒這麼覺得過,所以每當人們說起她曾經多麼美麗可愛,查理總是非常吃驚。自從第一次見麵,他們就毫無端由地相互反感。

38 “你覺得奧娜瑞爾怎麼樣?”她問。

39 “棒極了。我非常吃驚她在短短的10個月裏竟長大了那麼多。孩子們看上去都十分健康。”

40 “我們已經有一年沒請醫生了。回到巴黎感覺怎樣?”

41 “隻有這麼幾個美國人在這兒了,真是奇怪。”

42 “我卻非常高興,”瑪瑞恩的反應顯得有些激烈,“至少現在你走進一家商店時不會再有人把你當成百萬富翁。我們和其他人一樣,都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罪。不過總的說來,現在是好得多了。”

43 “但是那樣也不錯啊,”查理說,“我們在他們眼裏總是有些神奇,是如同皇親國戚一般的特權階層,無可挑剔。今天下午,在酒吧裏”——他的話突然被絆住了,查理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我一個認識的人也找不著了。”

44瑪瑞恩咄咄逼人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早已去夠了酒吧。”

45 “我隻在那兒待了一小會兒。我每天下午都要喝上一小杯,僅此而已。”

46 “晚飯前你想要杯雞尾酒嗎?”林肯問。

47 “我隻是每天下午的時候喝上一杯,今天下午我已經喝過了。”

48 “希望你能這樣堅持下去。”瑪瑞恩說。

49她對他的反感清楚地寫在她那副冷傲的麵孔上。但查理隻是微笑,因為他有更遠大的計劃。瑪瑞恩的主動出擊恰恰為查理創造了優勢,而查理也非常清楚自己需要耐心地等待時機。查理非常希望他們能先談起他此次回巴黎的原因,其實他們心裏很清楚。

50晚餐的時候,查理仔細地觀察著奧娜瑞爾,無法斷定她更像自己還是更像她的母親。他們兩人性格中都有些導致災難的因素。但願她沒把他們倆的有害氣質統統繼承下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