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卷 逞多財白丁橫帶(2 / 3)

郭七郎身子如在雲霧裏一般,急思衣錦榮歸,擇日起身了張多保又設酒餞行。起初這些往來的閑漢、姊妹都來送行向七郎此時眼孔已大,各各齎發些賞賜,氣色驕傲,旁若無人。那些人讓他是個見任刺史二脅肩諂笑,隨他怠慢。隻消略略眼梢帶去下口角惹著,就算是十分殷勤好意了,如此攛哄了幾日,行裝打疊已備,齊齊整整起行,好不風騷!一路上想道:"我家裏資產既饒,又在大郡做了刺史,這個富貴不知到那裏才住?"心下喜歡不覺日逐賣弄出來。那些原跟去京都家人,又在新投的家人麵前誇說著家裏許多富厚之處個那新投的一發喜歡,道是投得著好主了,前路去耀武揚威,自不必說無船上馬,有路登舟,看看到得江陵境上來,七郎看時吃了一驚。但見人煙稀少,閭井荒涼。滿前敗宇頹垣,一望斷橋枯樹。烏焦木柱無非放火燒殘;赭白粉牆一盡是殺人染就。屍骸沒主,烏鵲與螻蟻相爭;雞犬無依隻鷹隼與豺狼共飽。任是石人須下淚。總教鐵漢也傷心。

元來江陵渚宮一帶地方多被王仙芝作寇殘滅隻裏閭人物百無一存。若不是水道明白,險些認不出路徑來。七郎看見了這個光景幾心頭已自劈劈地跳個不住,到了自家岸邊,抬頭一看上隻叫得苦。原來都弄做了瓦礫之場個偌大的房屋,一間也不見了母親、弟妹、家人等俱不知一個去向下慌慌張張,走頭無路,著人四處找尋找尋了三四日,撞著舊時鄰人人問了詳細,方知地方被盜兵抄亂,弟被盜殺,妹被搶去,不知存亡。止剩得老母與一兩個丫頭寄居在古廟旁邊兩間茅屋之內幾家人俱各逃竄,囊橐盡已蕩空上老母無以為生,與兩個丫頭替人縫針補線幾得錢度日。七郎聞言,不勝痛傷,急急領了從人奔至老母處來,母子一見,抱頭大哭。老母道:"豈知你去後個家裏遭此大難!弟妹俱亡,生計都無了!"七郎哭罷兒試淚道:"而今事已到此痛傷無益。虧得兒子已得了官,還有富貴榮華日子在後麵二母親且請寬心。"母親道:"兒得了何官?"七郎道:"官也不小個是橫州刺史。"母親道:"如何能勾得此顯爵?"七郎道:"當今內相當權,廣有私路,可以得官。兒子向張客取債上他本利俱還,錢財盡多在身邊一所以將錢數百萬勾幹得此官,而今衣錦榮歸,省看家裏,隨即星夜到任去。"七郎叫眾人取冠帶過來穿著了,請母親坐好,拜了四拜了又叫身邊隨從舊人及京中新投的人俱各磕頭,稱"太夫人"。母親見此光景,雖然有些喜歡,卻歎口氣道:"你在外邊榮華兒怎知家丁盡散,分文也無了?若不營勾這官,多帶些錢歸來用度也好兒"七郎道:"母親誠然女人家識見兒做了官,怕少錢財?而今那個做官的家裏不是千萬百萬下連地皮多卷了歸家的?今家業既無,隻索撇下此間,前往赴任,做得一年兩年,重撐門戶,改換規模,有何難處?兒子行囊中還剩有二三千緡盡勾使用,母親不必憂慮,"母親方才轉憂為喜,笑逐顏開道:"虧得兒子崢嶸有日,奮發有時,真是謝天謝地!若不是你歸來,我性命隻在目下了。而今何時可以動身?"七郎道:"兒子原想此一歸來,娶個好媳婦,同享榮華,而今看這個光景,等不得做這事了兒且待上了任再做商量。今日先請母親上船安息向此處既無根絆,明日換過大船,就做好日開了罷。早到得任一日,也是好的。"當夜,請母親先搬在來船中了兒茅舍中破鍋破灶破碗破罐盡多撇下,又分付當直的雇了一隻往西粵長行的官船,次日搬過了行李,下了艙口停當下燒了利市神福,吹打開船兒此時老母與七郎俱各精神榮暢,誌氣軒昂。七郎不曾受苦了是一路興頭過來的,雖是對著母親,覺得滿盈得意,還不十分怪異;那老母是曆過苦難的上真是地下超升在天上,不知身子幾多大了又一路行去,過了長沙,入湘江了次永州。州北江漂有個佛寺名喚兜率禪院又舟人打點泊船在此過夜看見岸邊有大槦樹一株,圍合數抱,遂將船纜結在樹上下結得牢牢的,又釘好了樁橛口七郎同老母進寺隨喜,從人撐起傘蓋跟後寺僧見是官員,出來迎接送茶,私問來曆,從人答道:"是見任西粵橫州刺史了"寺僧見說是見任官,愈加恭敬隻陪侍指引,各處遊玩。那老母但看見佛菩薩像,隻是磕頭禮拜,謝地覆庇了天色晚了,俱各回船安息。黃昏左側,隻聽得樹梢呼呼的風響須臾之間,天昏地黑,風雨大作下但見:封姨逞勢,巽二施威,空中如萬馬奔騰,樹杪似千軍擁遝,浪濤澎湃,分明戰鼓齊鳴;圩岸傾頹口恍惚轟雷驟震。山中猛虎嘯幾水底老龍驚。盡知巨樹可維舟幾誰道大風能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