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莫笑胡行事,譬似求人更可哀。
那一個賊人當時在王家門首一窺探蹤跡,見個小衙內齊整打扮背將出來。便自上了心,一路尾著走,不離左右。到了宣德門樓下,正在挨擠喧鬧之處,覷個空。便雙手溜將過來,背了就走,欺他是小孩子,縱有知覺,不過驚怕啼哭之類,料無妨礙,不在心上。不提防到官轎旁邊兒卻會叫喊:"有賊"起來,一時著了忙,想道利害幾卸著便走。更不知背上頭暗地裏又被他做工夫,留下記認了,此是神仙也不猜到之事,後來脫去,見了同夥團聚擾來,各出所獲之物,如簪釵、金寶、珠玉、貂鼠暖耳、狐尾護頸之類口無所不有。隻有此人卻是空手,述其緣故,眾賊道:"何不單雕了珠帽來?"此人道:"他一身衣服多有寶珠鈕嵌,手足上各有釧鐲。就是四五歲一個小孩子好歹也值兩貫錢,怎舍得輕放了他?"眾賊道:"而今孩子何在?正是貪多嚼不爛了,"此人道:"正在內家轎邊叫喊起來,隨從的虞侯虎狼也似,好不多人在那裏,不兜住身子便算天大僥幸口還望財物哩!"眾賊道:"果是利害,而今幸得無事,弟兄們且打平夥吃酒壓驚去。"於是一日輪一個做主人,隻揀隱僻酒務,便去暢飲,是日,正在玉津園旁邊一個酒務裏頭歡呼暢飲,一個做公的叫做李雲,偶然在外經過個聽得猜拳豁指呼紅喝六之聲,他是有心的,便踅進門來一看幾見這些人舉止氣象,心下有十分瞧科,走去坐了一個獨副座頭上叫聲:"買酒飯吃!"店小二先將盞箸安頓去了,他便站將起來,背著手踱來踱去側眼把那些人逐個個覷將去內中一個果然衣領上掛著一寸來長短彩線頭下李雲曉得著手了,叫店家:"且慢燙酒,我去街上邀著個客人一同來吃,"忙走出門,口中打個胡哨,便有七八個做公的走將攏來了問道:"李大,有影響麼?"李雲把手指著店內道:"正在這裏頭,已看的實了。我們幾個守著這裏,把一個走去,再叫集十來個弟兄一同下手,"內中一個會走的飛也似去。又叫了十來個做公的來了上發聲喊,望酒務裏打進去上叫道:"奉聖旨拿元宵夜賊人一夥!店家協力下不得放走了人!"店家聽得"聖旨"二字,曉得利害,急集小二、火工、後生人等隻執了器械出來幫助。十來個賊,不曾走了一個,多被捆倒了正是:日間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不吃驚。
大凡做賊的見了做公的,就是老鼠遇了貓兒,見形便伏;做公的見了做賊的下就是仙鶴遇了蛇洞,聞氣即知,所以這兩項人每每私自相通時常要些孝順,叫做"打業錢"下若是捉破了賊,不是什麼要緊公事,得些利市,便放鬆了。而今是欽限要人的事,衣領上針線鬥著海底眼隻如何容得寬展!當下捆住,先剝了這一個的衣服。眾賊雖是口裏還強二卻個個肉顫身搖,麵如土色身畔一搜,各有零贓。一直裏押到開封府來個報知大尹。
大尹升堂一驗著衣領針線是實,明知無枉二喝教:"用起刑來!"令招實情掤扒吊拷,備受苦楚,這些頑皮賴肉隻不肯招,大尹即將衣領針線問他道:"你身上何得有此?"賊人不知事端,信口支吾。大尹笑道:"如此劇賊,卻被小孩子算破了,豈非天理昭彰!你可記得元宵夜內家轎邊叫救人的孩子麼?你身上已有了暗記,還要抵賴到那裏去?"賊人方知被孩子暗算了,對口無言,隻得招出實話來人乃是積年累歲遇著節令盛時,即便四出剽竊,以及平時略販子女,傷害性命,罪狀山積,難以枚舉,從不敗露。豈知今年元宵行事之後,卒然被擒?卻被小子暗算,驚動天聽,以致有此。莫非天數該敗,一死難逃!大尹責了口詞,疊成文卷,大尹卻記起舊年元宵真珠姬一案了現捕未獲的那一件事來你道又是甚事?看官且放下這頭二聽小子說那一頭。
也隻因宣德門張燈,王侯貴戚女眷多設帷幕在門外兩廡,日間先在那裏等候觀看,其時有一個宗王家在東首,有個女兒名喚真珠,因趙姓天潢之族,人都稱他真珠族姬。年十七歲口未曾許嫁人家,顏色明豔兒服飾鮮麗,耀人眼目。宗王的夫人姨妹族中卻在西首隻姨娘曉得外甥真珠姬在帷中觀燈,叫個丫環走來相邀一會下上複道:"若肯來,當差兜轎來迎下"真珠姬聽罷,不勝之喜,便對母親道:"兒正要見見姨娘下恰好他來相請,是必要去,"夫人亦欣然許允。打發丫環先去回話,專候轎來相迎。過不多時,隻見一乘兜轎打從西邊來到帷前,真珠姬孩子心性,巴不得就到那邊頑耍,叫養娘們問得是來接的個分付從人隨後來,自己不耐煩等待慌忙先自上轎去了。才去得一會隻先前來的丫環又領了一乘兜轎來到幾說道:"立等真珠姬相會二快請上轎。"王府裏家人道:"真珠姬方才先隨轎去了如何又來迎接?"丫環道:"隻是我同這乘轎來,那裏又有什麼轎先到?"家人們曉得有些蹊蹺了下大家忙亂起來。聞之宗王上著人到西邊去看,眼見得決不在那裏的了,急急分付虞侯祗從人等四下找尋,並無影響。急具事狀,告到開封府,府中曉得是王府裏事,不敢怠慢,散遣緝捕使臣挨查蹤跡,王府裏自出賞揭,報信者二千貫下竟無下落,不題。
且說真珠姬自上了轎後,但見轎夫四足齊舉,其行如飛下真珠姬心裏道:"是頃刻就到的路了何須得如此慌走?"卻也道是轎夫腳步慣了的隻不以為意。及至抬眼看時兒倏忽轉彎,不是正路,漸漸走到狹巷裏來,轎夫們腳高步低,越走越黑兒心裏正有些疑惑,忽然轎住了二轎夫多走了去,不見有人相接,隻得自己掀簾走出轎來,定睛一看,隻叫得苦。元來是一所古廟,旁邊鬼卒十餘個各持兵杖夾立,中間坐著一位神道,麵闊尺餘,須髯滿頦,目光如炬,肩臂搖動了象個活的一般。真珠姬心慌,不免下拜。神道開口大言道:"你休得驚怕!我與汝有夙緣口故使神力攝你至此。"真珠姬見神道說出話來人愈加驚怕,放聲啼哭起來旁邊兩個鬼卒走來扶著了神道說:"快取壓驚酒來向"旁邊又一鬼卒斟著一杯熱酒,向真珠姬口邊奉來。真珠姬欲待推拒,又懷懼怕,勉強將口接著,被他一灌而盡。真珠姬旁邊鬼卒多攢將攏來,同神道各卸了裝束,除下麵具幾元來個個多是活人,乃一夥劇賊裝成的,將蒙汗藥灌倒了真珠姬一抬到後麵去。後麵走將一個婆子出來,扶去放在床上眠著。眾賊漢乘他昏迷,次第奸淫。可憐金枝玉葉之人,零落在狗黨狐群之手。奸淫已畢,分付婆子看好。各自散去二別做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