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月光依舊慘白。
百裏千尋深夜才到,風塵仆仆。他答應過陸漫漫來喝藥,所以就來了。還有一個原因,他說過,他想見她。
但等他到的時候,陸漫漫已經回房睡覺了。是桑九一直在等著,親自將藥溫了一次,才遞給他。
這院裏秘密太多,閑雜人等一律排除在外,所剩的,全是他們從龍國帶來的人。
百裏千尋喝完藥,想了想,還是去了陸漫漫的房間。時日不多,看得一眼便是一眼……他如今便是這個想法。
可房門竟從裏麵上了栓,百裏千尋推了推門,沒推動,便放棄了。他離開的身影,顯得那麼孤寂。
陸漫漫悄悄打開門,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
連續幾日,陸漫漫都睡得早。百裏千尋每日必到,一天比一天來得晚,但從未見著她。
這夜下起雪來,風刮得呼呼的。
百裏千尋喝完藥,照例去推陸漫漫的門。沒有例外,門仍舊上了栓。他遲疑片刻,手腳利落地開了門。要開那樣的門,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他進去時,眼睛早就適應了黑暗。歎一口氣,便坐到了床邊,輕喚:“漫漫……”
屋內寂靜,沒有一絲聲響。
陸漫漫側著身子背朝百裏千尋而睡。她假裝睡著了,心尖尖兒都漫著疼。
每天都問過桑九,他喝藥了嗎?臉色有沒有好點?如何如何。
她能做的,也就僅止於此了。
那藥是她親手煎好的,守著火,一步都沒有離開。她的發絲和衣衫上,整天都是藥味。
她能為他做的,真的隻能這樣了。
她躲著他,不想談什麼形式上的分手。他們開始的時候,也沒有正式的開始,那麼分手,便漸漸疏離吧。
隻要每天聽到桑九說,他喝完了她煎好的藥,她就覺得心內安寧,平和。
她已經不願再去想他和孟淩蘭之間的事了,說起來,那麼無趣。她白日裏就貓在這院裏的一方天地,等待找到傳說中的“聶印”,跟幾個所謂的神醫,探討藥理。
久病成醫,她不是醫生,但有興趣聽他們說。這日子也就勉強能過下去。她不喜歡動不動就愛哭的姑娘,所以她不能再哭了。
黑暗中,百裏千尋的手細細摩挲著她的臉,無聲描繪著她的輪廓。
脫靴,上榻,他很輕悄,很自然。
窸窸窣窣的脫衣聲,掀開被子,他的身體就緊貼了她。
她的心一緊,本能地變得僵硬。裝睡,快裝不下去了。
她想拒絕,卻無法拒絕。
她不明白,百裏千尋到底在想什麼。越來越看不透他,還是說,男人的心裏,本來就可以容得下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女人?
就算孟淩蘭回來了,他也還是不會放棄“千裏千尋路漫漫”那條路?
可是,就算他做得到,孟淩蘭做得到,她陸漫漫又如何能做得到?
之前無數次就跟他宣揚過,要她,就隻能有她一個女人!
他曾經明裏暗裏神態裏,都是答應過的。她才會飛蛾撲火,尋最熱烈的燦爛。
她一直閉著眼睛,死死地閉著眼睛,在他懷中,如一塊堅硬的冰。確實裝不下去了,嚶嚀一聲,從他懷裏掙脫,坐起身來,一副剛被吵醒的樣子。
“你怎麼進來的?”明知故問的開場白,既不疏離,也不親熱,隻是蘇醒後的第一反應。
他伸手拉下她,重攬入懷,不輕不重,一如孟淩蘭不存在一般。
可是孟淩蘭的確是存在的,陸漫漫還親眼看到他們抱在一起,難舍難分。
她想起這些,身體再次變得冰冷。
百裏千尋並沒有過份的動作,隻是握緊她冰冷的手,再將她的身體朝自己懷裏緊了緊。他想說話,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曾經總有說不完的話,歡聲笑語,整夜整夜,不是男歡女愛,也能折騰到天亮。
他極之迷戀。
他此時應該疏離她,借著小小的一個誤會,似乎達到了目的。不等他疏離,她已經先疏離了他。可他竟受不了了,滿滿都是痛。
在她疏離他的時候,他又來粘她了。他幾乎都能想象,她如墨一般漆黑的眸子,比寶石更璀璨,比月光更清幽。燦爛笑起來時,世間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隻是,她的性子一天比一天變得剛毅寧靜。
陸漫漫終究沒那麼硬的心性,緩緩側過身來,望著他模糊的容顏,暗夜裏墨黑的輪廓。迷戀到不能呼吸,那種隱隱作痛仿佛將全身的力氣都抽空了一般。
她不是沒見過皮相出眾的美男子,玄夜、龍思、左岸甚至雁霖,誰不是各具特色?但這些人和百裏千尋一比起來,在她心裏,總是缺少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