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輩子(1 / 2)

雁霖等人回來時,陸漫漫已經梳洗一新,像個沒事人一般。死過一次的人,無數次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似乎愈合力和承受力都要強很多。

至少,沒人能看出她的強顏歡笑。

她沒泄露任何情緒,倒是雁霖很不淡定。終是未經世事的少年,藏不住心事,目光無比直白地落在她身上,隨她流轉。

她在梧桐樹下,翻一卷古書。

他的眸光便一直在梧桐樹下閃爍。

她在幽徑上,漫無目的地行走。

他便悄悄尾隨著她,遠遠看她停停走走,偶爾抬頭望天,像是要將天空看出個洞來。

她忍不住了,豁然回頭,狠狠盯著他,低吼:“雁霖,你要幹什麼?我不會尋死,不用你整天看著我。”

雁霖有些尷尬,沒想到平日裏嘻嘻哈哈,笑顏如花的女人,發起怒來是這般駭然,結舌道:“我,我隻是想守著你。”

陸漫漫哈哈大笑起來,眉目間一絲蒼涼:“你守著我?你能守我多久?”

雁霖聽聞這話,竟然斬釘截鐵:“一輩子。”

陸漫漫再次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霖兒,你真可笑。”她叫的是“霖兒”,輩份立現。

雁霖更加狼狽,如一個少年的情竇初開,被扼殺在搖籃裏。

一輩子!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如果能一輩子守著這樣一個女人,他會全心全意對她。

陸漫漫唇在輕顫,眼兒卻在笑,彎彎的,美得驚心動魄,帶著一絲諷刺的意味:“雁霖,你還小。我想跟你說的是,千萬不要跟一個女人許諾一輩子。一輩子,有可能是一時,有可能是一月,有可能是一年,但一輩子就不可能是一輩子。”

雁霖訥訥的,手足無措。

陸漫漫笑著,眼淚卻在眼眶裏打轉:“我想,你父皇玄夜在你這麼大的時候,也一定跟你娘親許諾過一輩子。結果,如何?後宮裏女人那麼多,你娘親心灰意冷,誰能保證一輩子真的就是一輩子?”

天變,地變,嗬,其實情也是會變的。

雁霖的臉色變得極致難看,想起娘親說,在冰冷的後宮裏,行屍走肉過了十年……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被塵封了,被冰凍了,被踐踏了……

陸漫漫想起百裏千尋其實也說過,要守候她一輩子。可是在他說一輩子的時候,他心裏還住著另一個美好的女人。而今,那個女人來了。

她多不甘哪,穿越千年,談一場戀愛談得那麼不堪,那麼卑微。

雁霖的聲音低低的,很沒有底氣,卻仍是說出了口:“我喜歡你,見不得你哭……”

陸漫漫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聽到一個最好笑的笑話:“霖兒,你瘋了麼?同情一個人,不要用這種方式。”心裏驀地沉了沉,想起近日桑九複雜又擔憂的神色,竟然,是這樣。

怪不得。

雁霖還想說什麼,動了動嘴皮,卻被陸漫漫搶了先:“嘻嘻,霖兒,你得管我叫母後呢。”她擦幹了眼淚,擺出一張沒心沒肺的臉。

“你不是母後,梨花皇後已經死了,你是陸漫漫而已。”嘿!這小子倒是拎得清。可見,人都有這種智商,但凡是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就特別拎得清。

陸漫漫燦悠悠一笑,漫條斯理:“我是你的長輩,剛才的話,我當沒聽見。從今以後,你不能再說類似的話,也不能再動類似的心思。”

“我們一般大而已。”雁霖訥訥地強辨。

“我其實比你大八歲,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我來說,隻是個孩子。就這樣,這個話題,到此為止。”陸漫漫沒想到,最後落荒而逃的竟然是她。

雁霖目送著那一抹遠去的身影,怔怔的,步履沉重。

一棵大樹後,閃過一抹陰冷的目光。可惜,雁霖沒有回頭看到。

大使團行程安排很滿,辛楚與左岸終日奔波商談,比陸漫漫出任梨雁國大使時勞累多了。

這幾日,百裏千尋也未出現,陸漫漫將痛壓在心底,分毫沒流露出悲傷的情緒。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龍思的名醫團這日初抵拜吉,由左岸安排在大使館居住。

陸漫漫覺得自己是一個能收能放的好姑娘,拋卻她和百裏千尋之間的恩怨不說,她還是希望,盡最大努力,治好他。

就算是她欠他的,就算是她對生命的留戀,不止她自己的生命,還有她曾經愛過的男人的生命。

是的,曾經!

還有什麼比一切定格在“曾經”更令人傷痛?那就是百裏千尋的生命消隕。

無論如何,他曾經給過她最溫暖的記憶,最美好的家。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