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盛夏初顏2(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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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岩並不是粗心的父親,他從梧桐巷幫我搬東西時,看到媽媽存留的我兒時的許多畫,知道我一直學畫,於是為我在市少年宮報了名,暑期的每周一三五,我會跟著一位美院老教師學油畫,他也曾問我是否願意學鋼琴,在我麵前輕描淡寫地說洛秋學鋼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說把洛秋的琴搬過來,或者再給我買一台,我搖頭拒絕了,忽然想起一句詩來:“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而我,不是不屑,而是不敢爭,我害怕麵對洛秋凜冽的眼神,因為她那麼毋庸置疑地擁有著爸爸的愛。

從少年宮上完課,我喜歡在街上漫步目的地走走。

這個城市的盛夏,滿城滿街鋪陳著深綠淺綠,綠蔭如蓋,木槿花不遺餘力地喧鬧著,與市聲混成一片。破碎斑駁的斑馬線上,來來回回著成群的少男少女,他們去打球,去遊泳,去圖書館,去任何一個地方,總有朋友陪伴,我常常期待有人忽然拍一下我的肩膀,扭頭一看,是莫央的笑臉;我也會常常想起路上偶遇的少年江辰,總會有刹那的恍惚,仿佛前麵的街角,下一秒,他會忽然出現。

而現實不是電影,即使在我意念中被安排了無數次的橋段,依然沒有上演。我常常是在大街上逛蕩夠後,在冷飲店裏,吃一份冰涼甜蜜的紅豆冰沙,然後懨懨地回家,再掛出一個假裝快樂的笑臉,奮力擠進客廳裏一家三口的溫馨裏。

中考分數公布了,如我所想,考得不好不壞,我將沒有懸念地將升入洛秋所就讀的愛知中學的高中部。

我開始期待開學,因為蘇岩說,到了新的環境新的學校,會認識新的朋友。

八月將盡,下過幾場雨,滿街的風聲雨氣裏,我的心情陡然暢快起來,因為,再上完兩次油畫課,就要開學了。

老師說我的畫進步很快。整個暑期裏,我完成的最好的作品,是那幅《溫暖》。金色的麥浪翻滾,如沃土深處流出的甜蜜汁液,晴空一碧如洗,蜿蜒的路上空無一人,兩道長短不一的影子,並排映在地上,像兩個意味深長的感歎。

情竇初開,無法忘懷。

溫暖如昔,深刻心底。

恍惚間,第一節課結束了,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同伴們三兩結伴,或清洗調色盤,或下樓買零食,我獨自走出教室,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旁透氣發呆,窗外有一棵四季桂開花了,淡黃微白的花蕾掩映在闊綠的葉片裏,氣味清幽嫋繞,伴著幽香,一陣少年的笑聲自身旁的教室傳來,我聽到,恍惚有人叫道:“江辰,來一段聽聽。”

江辰!江辰!是他嗎?

我悄悄挪步過去,身旁這間教室,是吉他培訓班。從半開的門窺去,幾個少年正圍坐一起,撥弄著各自手中的吉他。是江辰,他穿一件米色T恤,□□的脖頸和手臂,是被盛夏陽光曬過的栗色,他微低著頭,修長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在眾人的慫恿中,撥弄出一串並不流暢的音符。我聽出,是《獻給愛麗絲》。

他彈得很認真,但並不熟練,時不時有數秒的停頓,然後,抬起頭,自嘲地笑笑:“不行不行!還沒練好,獻醜了。”

身邊有男生調笑道:“就這水平,什麼時候才能打動你的愛麗絲啊!”

眾人哄笑。江辰牽動嘴角,淡淡一笑,臉上忽然閃現一絲稍縱即逝的羞澀天真。我站在門外,腳下如生了根一般,無法挪動。我沒有勇氣故作自如地上前打招呼:“嗨!真巧啊!江辰,你也在這裏上課?”可我也沒勇氣離開,我怕一轉身,那個身影就消失了。

這時,油畫班的一個同學恰巧經過,叫我:“蘇茆茆,站那幹什麼,上課了。”

我一激靈,仿佛從一個短暫的午睡美夢中醒來,愣怔地應道:“哦!來了。”然後匆匆緊跟幾步,進了油畫班。

將近一個小時的課程,我恍恍惚惚,不知道老師講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畫了些什麼,隻聽到心裏有一個聲音時而微弱時而聒噪地叫道:“那是江辰,那是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