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崖大陸正陷入無邊災厄之中,屹立東南千年的大澤國內,火山連連噴發,地震海嘯日夜不休,凡人死傷傾盡,國家一夜之間覆滅。
勢形鼎立的中原大昭與西川大秦,亦難逃天地劫難。
如此生死存亡之際,在大秦荒野深處,所謂天命正在悄然改變。
天際烏雲如濁浪翻來覆去,狂風暴雨籠罩著整片大地,忽而有千萬道雷電劃過,往雲翳最深處的導去,纏繞在一條黃金巨龍扭曲的身軀上,在長角爪牙間霹靂,那至高無上的如日雙目如天神審判般投向地麵,千萬雷電便隨之灌注籠罩在一道身影之上。
那是一個素衣男子,硬抗雷電不過眉頭微皺,正欲揮袖以秘法避開。
然而就在電光石火間,無邊雲翳扭曲聚攏,鶴氅銀發之人從中飛出,雙手掐訣以天地雲雨為籠牢,將他身周三丈一切皆束縛住,令他無法逃離動彈。
更有身著蓑衣頭戴鬥笠的樵夫,自西方極遠處跳起,以渺小身姿抬起半座大山飛越半空,往那道身影砸去。
大山將他鎮於大地,千萬雷電又將山軀自東往西割裂,直至打出一道蔓延百裏的絕壁。
即便如此,亦無法將男子置於死地,因為他不是人,全身皆由神器晶石所塑成,天地之間獨有他是如此。
然而真正的殺招,在此刻顯現。
一把秀氣細長的劍無視雷電山崩,平直而緩慢地往男子胸前刺去,緩慢得仿佛劍在深海中徐徐下沉。
如此寫意一劍,名曰鯨落。
據說在無邊海域深處有鯨出沒,身長百丈,有萬年之壽元,幾乎與天地日月同壽。
如此神獸卻仍有壽命耗盡一天,巨大屍體往海底深淵沉落,卻以此分養深淵暗界魚蟹,死後仍換萬物生。
此生死之意融入劍中,劍招已然無敵於天下。
萬歲巨鯨亦要去死,何況三尺微命?
雷電中素衣男子看著秀劍,眉宇稍稍透出一絲溫柔。
巨鯨於無邊海域深處,自古以來與世隔絕,問天下間有誰能踏足無邊海域深處。
唯有他一人。
是他曆經千辛萬苦帶秀劍的主人去看鯨落,隻為博她低眉一笑。
兩人是天下最親密之人,因為自己奉她為主。
他是崆峒鏡之靈,她是崆峒鏡之主,兩人肩負戍守天地之責。
紫衣女子挺劍沒入他的胸膛,將晶石身軀一寸寸割裂開,他卻絲毫不在意,隻是歎息道:
“為什麼?”
紫衣女子一雙丹鳳眸平靜如常,隻是在深處透出一絲決絕:“因為我要挽天地於將崩。”
“我會助你。”
“榆木腦袋,你不會同意用此法的。”
他想到往日某些猜測,臉上神色終於變了,起手想要做些什麼,卻以這身殘軀已經沒有辦法阻止她了,隻是輕輕歎息道:“布下這樣的局,看來一切你都算好了。”
“沒有呀。”
“我沒有算到會如此悲傷。”
他聽聞此句,不由癡癡望向眼前女子,看她如瀑秀發,看她顫動睫毛,看她決絕眼眸流下的清淚。
他悲傷欲絕,卻是在悲傷中湧出歡喜,繼而閉目滿足地死去。
雷電山崩自天地間消失無蹤,一切重歸平靜,唯有冷雨蕭蕭而下。
一身晶石幾乎粉碎的屍首停於絕壁之前,任雨水衝刷,卻沒有一點血跡,隻是破碎處閃爍著一點點微弱棱光。
樵夫在不遠處取出長琴拂動狂歌,風雨隨歌聲震蕩變幻,呼嘯鳴唱中透出一股無邊蕭瑟,以祭死去之靈。
黃金巨龍隱於雲後,鶴氅銀發之人沉默不語。
紫衣女子挑劍於絕壁上書兩句墓誌,立於雨中久久沒有離去,仿佛橫亙在過去與未來之間,天地隻剩下她一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取出懷中崆峒鏡,放在了屍體邊上,孑然轉身,巨龍樵夫隨之而去。
天地崩壞,唯有她這一法能使天地苟延殘喘,任何阻擋在自己麵前的人都要除去。
萬物在她麵前如同芻狗,她已近天意。
她必將挽天地於崩壞邊沿,於廢墟之上開啟千年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