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中話也許鐧沒有聽太明白,綾羅卻聽出了他的指桑罵槐,挑眉冷笑一聲,“將軍把人和糧調了出去,君城怎麼辦?”
“君城無戰事,自然要把資源給南方那些需要的城池,否則,南方一旦淪陷,又有誰能保得住君城?”
他說的對,隻是,“你這麼肯定君城無戰事?”
她看向陳術,帶著某種戲謔卻犀利的神色,一時間竟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神智也有瞬間動搖。
“如果這是敵人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綾羅深深的盯住他,“你怎麼辦?”
“這……這不可能……”
“哦?”綾羅還是盯住他不放,讓陳術悄悄咽下口水。
“狼軍已經到了放月池,全速向南前進……”
“狼軍有多少,你知道嗎?”
狼軍裏沒有血皇,血皇和他的蘭妃消失了,一起消失的,還有精銳二十四騎,她一手調教的血皇貼身護衛。
沒有血皇的狼軍,沒有狼軍的血皇。這個命題在這三個時辰她一直沒有想明白,離開了太久,竟已經猜不到血皇的行事,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在靠近她,她已經可以隱約聞到他們的氣息。
“王妃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合作,就請將軍把我們當作你的夥伴。”綾羅逐漸笑開,露出誠懇的表情,而那種高深莫測的眼神一旦消失,隨之而來的壓迫也煙消雲散。
陳術長舒一口氣,禮貌的抱拳道,“屬下怎麼敢……”
“將軍明白的。”不想聽他的套話,綾羅出聲打斷,然後望鐧一眼後繼續說道,“將軍不信我不服我,情有可原,可是將軍總該信皇上,信陵王,信丁將軍。這場仗,你可以認為我是為了這雙腿報仇,你也可以認為我是為了陵王,我如此開誠布公,就隻是希望換得將軍的信任。行軍打仗,你我之間都多有猜忌,又如何共禦外敵?為了昭國,將軍信我一回如何?”
陳術不答話,眼神中仍有狐疑,不過這看在綾羅眼裏已是誠實。不再把疑問隱藏在謙恭之後,綾羅也就不再怕被人從背後捅上一刀。畢竟,從來都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將軍有什麼好怕的?”綾羅輕笑,“我們夫妻二人可都是在你的地盤,此戰一停,我們回京,君城還是你的地方。”
良久的沉默,日光穿透薄霧漸漸把白霧驅散,綾羅專心等著陳術的答案,卻不知一陣小風吹過,帶來一小片枯葉停在她的發梢。鐧俯身把枯葉摘掉,綾羅感覺頭上一動,抬頭,看見鐧著那小片葉子朝她晃晃,然後吹落在草地上。
“好。”陳術的突然出聲打斷了兩人的互動,綾羅重新轉回頭看他,看他的一臉凝重,“不過我不是信你,我是信皇上,信丁將軍,信……”他抬眼看了一眼鐧,“陵王。”
最後一句,綾羅相信他不是真心的,不過是礙著皇家的麵子,不過沒有關係,她要的隻是這一個‘信’字。
微微一笑,兩人達成暫時的默契。
“那調兵的事?”陳術重提。
“這是丁將軍的命令?”
“不是。”不用他說,綾羅已經知道。對於君城的重視,丁羅絕對不比她少,否則也不會派她前來壓陣。
“那陳將軍還是信丁將軍一回,絕對不能放鬆警惕,最好狼軍南下的消息也不要通告全城,力圖要維持戰時的警戒。”
“為何?上次你說封鎖府尹叛逃的消息以穩定的民心,這次又要維持戰事逼近的假象,現在城民已經惶惶不可終日了!”綾羅的風格和嚴肅認真的陳術全然不一樣,也自然讓這個崇尚軍法和紀律的中年將領有些摸不著頭腦。
“古琴音色亮麗靠得都是這繃弦的功夫,多一分一彈便斷,少一分再彈無聲,將軍可明白?”
陳術想想,眉頭漸漸舒展開,不禁說道,“閻羅女啊閻羅女,怪不得世人都稱你作閻羅,人心都被你摸熟到這分,不可怕都不行。”他說得譏諷卻又是實情,可怕的並不是她心思縝密的算計了敵人,更是連自己人都不肯放過,為了贏,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變成道具,恐怕連她自己都會被算計在內。
綾羅看著他的笑,卻再也笑不出來,隻是涼涼一句,“這也是別人教與我的。”
他們教給她的就是贏,不擇手段的贏。因為對於她來說,贏的是人生,輸的,從來是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