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舟沒有察覺我的異常,他也沒有問我為什麼今天晚了,他從來都是我不說,他不問,他沒有問過為什麼我總到他這兒蹭飯,也沒有問過我家裏的任何情況,而我從小就懂不聞不問是漠不關心的一種方式。
我低下頭,訥訥地去廚房盛飯,眼淚刷刷地落下來,掉在碗裏,我努力沒讓自己哭出聲來,端著飯碗坐在飯桌前,埋頭大口大口地扒飯,沒有夾過一筷子的菜。
鹹鹹的淚水,夾在香糯的米飯裏,吃進肚子裏,彙成了悲傷的河流。我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把頭埋在碗裏,整個人不住地發抖,此刻,我看不見丁舟臉上的詫異,他走到我的身邊,蹲下來,他的手就放在我的背上,溫柔地撫摸,他問我,蔣艾,你怎麼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我的心撼動了。
即使知道自己現在很醜,眼睛哭得紅腫,臉很花,頭發上可能還粘了米粒,但我還是猛地撲進丁舟的頸窩,抽泣著說:“丁舟,你娶我吧!”
那時候我還不懂要嫁一個人意味著什麼,我隻是想讓我跟著你過吧,別讓我再回到那黑房子裏去。
鼻涕眼淚蹭在他的肩膀上,丁舟有幾秒鍾的遲緩,然後,繼續安慰我:“傻孩子,你還沒成年,就算成年了,也沒有到合法的結婚年齡啊。”
“我十三歲了……今天,整整十三歲了,那你告訴我,還差幾年,還要幾年我才能嫁給你!”我急了,紅著眼睛問丁舟。
丁舟驚訝:“蔣艾,今天是你的生日?”他顯然沒有想到。
我低下頭,用力地點點頭。我想丁舟大概是以為我太失落了,他安慰我:“傻孩子,沒事的,是爸爸媽媽沒給你過生日吧?有我陪你。對了,想吃蛋糕嗎?”
明明是想吃,我長那麼大都沒有吃過幾次蛋糕,可是,我卻隻是使勁地搖搖頭,我想告訴他,我難過的真正的原因不單單是有沒有人給我過生日。
丁舟拉起我的手,說:“來吧,送你一件生日禮物。”他的話讓我驚訝不已,充滿淚水的眼睛裏丁舟是一道模糊的光芒,“是什麼禮物?”
“跟我來吧。”我就這樣跟著丁舟上了樓,這還是我第一次參觀丁舟的家,雖然之前來丁舟家吃飯就已經是輕門熟**的事,我也想趁著丁舟在廚房忙活的時候,好好參觀他家,可是,樓上每個房間的門都鎖著,我的好奇心一次次地被打敗。
他把我帶到一個房間,確切來說我也沒弄明白這能不能算是一個房間,這裏有一麵大鏡子,還掛著許許多多的衣服,地上有幾十雙鞋子,我還沒數過來,他就把我按到椅子上,撥開我的頭發,說:“今天,蔣艾應該做美麗的公主。”說罷,他就打開了化妝盒,我第一次知道丁舟會化妝,以前我總以為隻有女人才有這種本事。
丁舟隻用了二十分鍾,就為我完成了第一次變身,不知道他從哪裏找出來的女人衣服,選了一件,讓我到洗手間換了。這是一個成熟的造型,我看上去至少比實際年齡長大了十歲。你們可以想象到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點一點變得陌生,這是一個多麼神奇的過程嗎?
接著,丁舟還問我,“想不想再玩個有趣的遊戲?”
我點點頭。丁舟讓我先一個人在恩寧街走一圈,看看能騙倒多少平時熟悉我的人。出門倒垃圾的鄰居陸奶奶把我當成了陌生人,我站在她家門口,她把我趕走。盧莉是和我同年級不同班的夥伴,我看見她從雜貨店打完醬油回來,繞到她的身邊,對她笑了笑,她愣了一下,惶恐地從我身邊跑走。
她們都沒有認出我,我的心底竟有一絲得意。
還有人對我吹口哨,我回頭,看到一個滿頭黃發的非主流,他的頭發都豎起來了,掛在額前的劉海幾乎把他的眼睛都遮住了,臉上還有幾道可怕的刀疤,這肯定是附近的小混混,我心想,這樣的家夥不惹為妙。我剛要轉身起步快走,他捋開了擋在眉前的幾根頭發,露出了他的眼睛,嘴角微微一翹,我差點喊出他的名字,他用手指堵住我的嘴唇。
好像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喜歡上了丁舟的換裝遊戲吧?
那天,我和丁舟在外麵逛了一圈,兩個人像沒心沒肺的小癟三,我見識到了與眾不同的丁舟,我以為他與我是惺惺相惜,心裏對他更是依戀,但在回到他家卸了妝,換回了衣服,我又是原本的蔣艾了,他再也不是對著我吹口哨的非主流了。
我回到家,黑暗的房子,空無一人,我不懂難道離婚了之後,就意味著各奔東西嗎?我在沙發上躺了一夜,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敲門聲就攪亂了我的睡眠,我揉揉眼睛去開門,兩位穿著警服的警察站在門口,我的身體微微一怔,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帶走了。
充滿福爾馬林怪味的醫院,好像一座迷宮,永遠沒有盡頭。
來的**上,他們就對我說,“昨晚發生車禍的時候,兩位的傷勢就很嚴重,他們被送到醫院搶救,我們在他們的血液裏檢測到了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