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e。」她揮別好友。
梅蘭妮經過戴倫身旁時,將他從背後攔截起,趁機用吻頰功偷襲。小家夥樂得大喊大叫。
揮別他最喜歡的阿姨之後,小家夥噗通噗通衝向媽咪,一口氣撞進她懷裏。
「噢!」幸好她是坐著的。兒子的臉蛋恢複紅嫩的光彩,趙紫綬鬆了口氣。
「媽咪。」
「要不要吃餅幹?」她替兒子抹掉額上玩出來的汗。
戴倫搖搖頭,偎在她的懷裏撒嬌。
「媽咪,爹地呢?」
「……他留在紐約。」
「他為什麼沒有在這裏?」
「……因為爹地在紐約很忙,沒有辦法跟我們一起回來。」
小戴倫窩進她懷裏撒嬌。
「我想念他……」
趙紫綬沉默了一會兒。「過一陣子就不會那麼想了。」
「媽咪,-在生爹地的氣嗎?」小鬼頭竟然還懂得察顏觀色。
「你為何這麼問?」她輕觸兒子的嫩臉蛋。
「阿姨說-在生他的氣。」
「梅蘭妮阿姨不該跟你說這些的。」趙紫綬無奈地歎息。
「媽咪,-不要生爹地的氣了好不好?」
「……現在你平安回來了,媽咪就不生氣了。」不再那麼生氣。
「好。」小家夥彷佛完成了一件大任務,笑嗬嗬地跑回去加入朋黨們。
她生不生爹地的氣,對戴倫來說已經這麼重要了嗎?
趙紫綬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一開始隻是希望戴倫在離開之前,有機會見見他的父親。可是,如果戴倫從來不知道父親是誰,現在也就不必品嚐失去父親的滋味。
戴倫會長大,會漸漸明白許多事,有朝一日他會知道,他的父親認為他是可以被犧牲的……
「真的嗎?」
冷不防一個低沉的問號蕩起,趙紫綬猛然偏首。
她腦海中的男人,活生生站在屋子的一側,斜倚著欄杆。他將車子停在另一向,從屋後繞過來,她竟沒有注意到他。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中午剛下飛機,開了四個小時的車過來。」章柏言挺拔依舊,俊朗依舊,名家西裝與完美無缺的發型,看起來就像個應該坐在大辦公桌後麵的成功男人,梅肯這樣的小鎮關不住一隻老虎。
「嗯。」
他的神情輕鬆,彷佛之前未經風也未經雨。但趙紫綬不像他那樣練達世故,她無法裝作任何事都沒發生過。
「-剛才說的是真的,-不再生氣了?」他輕聲問。
「你不該來的。」她淡淡地說。
「我想把握時間,或許還來得及在禁製令生效前見你們一麵。」章柏言扯一下嘴角。
鄰居的伯裏太太也在草坪上監督孩子們玩,小戴倫隻顧著跟一個男生搶最喜歡的木馬,竟然沒發現他切切掛在心上的爹地就站在身後。
趙紫綬將馬克杯拿進屋子裏,章柏言看一眼兒子,尾隨在她身後。
她默默在流理台前衝洗杯子,決意把背後的男人當做隱形人。
「我很抱歉。」章柏言開口。
她不需要他的抱歉,她隻希望他立刻離開。
她怎麼會這麼傻?他明明露出許多馬腳,扮失憶失敗到不行,但是她完全不起疑,所有章柏言說出來的借口,自己都照單全收。
她怎麼會蠢到這種地步!
「嘿!」章柏言走過來,將她快扭斷的抹布從手中拿開。
趙紫綬兩手緊緊扶著流理台,一口氣悶在胸口,越來越喘不上來。
「你這個混蛋!」她猛然爆出來,旋過身沒頭沒腦痛捶他一頓。「混蛋!混蛋!混蛋!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我是那麼相信你……」
她喘了口氣,眼淚跟著一起迸出來。
「我很抱歉……紫,我真的非常抱歉……」他沙啞地道,緊緊將她摟在懷裏。
「不!不要碰我!」她用力推開他閃到另一個角落。「請你立刻離開,我不想再看到你!去找你的若妮或天知道叫什麼鬼名字的女人!」
她真的不是有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吃醋的妒婦。嫉妒的前提是-曾經擁有,但是她從來不曾擁有過他!
她隻是……好心痛。
那幾天的纏綿愛戀其實隻是他的一場休閑調劑而已。
原本隻是想讓戴倫見一下父親,短暫共同生活一段時間,等章柏言「回複記憶」自然就會忘了他們,她也可以更輕鬆幹脆地擺脫這一切,給在美國生活的這段時間畫下一個完整的休止符,然後向下個目標前進。
章柏言將她視為備胎無所謂,畢竟她的目的從來不是要跟他重續前緣。可是,她竟然讓自己真正接下「備胎」這個角色,這才是最讓她無法忍受的事!
趙紫綬終於發現,她最恨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一切都是她自取其辱。
她埋進自己的手心裏,極度羞恥地哭泣。
章柏言走過來,再度將她摟進懷裏。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讓-原諒我,因為,我最初的動機確實是不單純的。不過,後來我就知道,我錯了。」
在他終於看清自己的心,願意不惜一切地接續這段感情時,她卻開始恨他了。
趙紫綬,恨一個人。
他想起她甜美的性情,那彷佛包容了全世界的無比耐性。紫綬是不恨人的,他甚至以為她的字典裏沒有「恨」或「討厭」這些字,而他卻讓她學會了憎恨。
他誰都不能怨怪,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還來不及告訴她,自己終於明白對她的感情。脫離了甜蜜的新婚生活之後,他們的愛便不是激烈的,它轉變成一種深層的情緒潛藏在心底,深到他不小心忽略了。
他也來不及告訴若妮,有過和紫綬的這一段,他再無法想象自己讓其他女人冠上他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