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喝!」她一抬頭,猛然發現樓梯上站著一個大男人。嚇死人了!

章柏言就在那裏。

他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

五官有如工匠雕刻出來的,俊美深刻。一雙銳利的黑眸,不笑時看起來像要穿透人心,但是她知道它們笑起來是什麼模樣……

他和以前一樣高,也一樣瘦,她並不感到意外。倘若沒有人叮嚀,章柏言沒有吃飯的習慣。

他的神情空白,完全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隻是神威凜凜地站在樓梯中央,彷佛出巡的君王,下望著他所統治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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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你什麼時候到的?」趙紫綬自在地打聲招呼。

章柏言沒有什麼反應。

重逢的那一刻,所有印象像翻倒了的珍珠,一骨碌滾出來。

她竟然和初識時一模一樣!少女般的黑緞長發剪短了,平直的發線服貼著腦袋。這種短發造型,換在任何一個章柏言認識的女人頭上,看起來都是俐落精幹的,換在趙紫綬頭上看起來卻還是一樣的柔和甜美。

她長得並不算特別美,就是細致──那種五官長相、身材外型都纖纖細細的,小小巧巧的,像幅工筆畫似的細致。

為什麼一個離過婚又成為母親的女人,還可以擁有如此清新脫俗的氣質?

「薄荷葉,在後院采的。」她舉了舉那袋雜草,仰頭看他。「你餓不餓?我烤了檸檬派,還做了檸檬汁,現在一整個冰箱裏都是檸檬。」

這女人是聖人嗎?他是那個將她丟在一個陌生城市不管,一走就是好幾年的前夫!她為何可以笑得如此毫無芥蒂?

「我差點忘了,你不記得我了。」趙紫綬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你好,我姓趙,叫趙紫綬,我是你的……前妻。」

所以,連她自己也對「前妻」這個名詞感到不自在?章柏言不知為何,覺得平衡了一點。

「我要睡了。」章柏言吐出一句話。

「你看起來真的快累垮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晚餐前我會叫醒你。」趙紫綬同情地道。

那是貨真價實的友善和同情,並不是偽裝出來的,他冷漠疏離的態度對她完全沒影響。這女人簡直莫名其妙之至!

每次看見她,「不知道」和「莫名其妙」就是他最常出現的感想,而他痛恨這種迷惑感。

「午安。」

他倏然轉身上樓。

「主臥室在走廊左手邊第一間。」身後傳來溫軟的叮嚀。

章柏言閉了閉眼。

他無法跟她生活,絕對無法!這三個月他一定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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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嚕嚕嚕。噗嚕嚕嚕。

一陣細微的吐泡泡聲,在他耳邊持續響著。

章柏言原本想忽視它,但是發出噪音的人比他更堅決,他不得不強迫自己睜開充滿血絲的眼。

「喝!」一雙圓圓亮亮的大眼睛就在五公分之外,他連忙往旁邊拉開距離。

「噗嚕嚕嚕。噗嚕嚕嚕。」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娃娃,繼續用口水對著他的臉吹泡泡。

「……」

「吃嗎?」小娃娃伸出胖手,從嘴裏挖出一團黏糊糊的東西往他鼻子前一推。

「不。謝謝。」章柏言捺下不衛生的表情。

「咯咯咯。」小娃娃笑嗬嗬地,又把那團東西塞回嘴裏。

不對,那種閃亮亮的顏色,越看越眼熟……

「喂!那是我的鑰匙環!」章柏言連忙掐住娃娃的嫩臉頰。「這個不能吃!快吐出來!快!」

「唔!唔!」他不搶還好,一搶小娃娃把嘴唇閉得更緊。

「你娘會殺了我!快吐出來!」

這小鬼該不會要哭了吧?章柏言恐懼地想。天知道從他自己不是孩子起,他就沒有再跟這種小人物有任何接觸了。

小娃娃遲疑地看看他,好像在研判他是不是認真想搶自己嘴裏的東西。

「我叫你立刻吐出來,聽到沒有?」章柏言的語調,連他的高級主管聽了都會凍得全身發抖。

小家夥決定他是一隻紙老虎!

「嗬嗬嗬嗬。」快樂地搖搖頭,滾到床尾。

「該死!」章柏言翻開被單,迅速將小逃犯逮捕歸案。

他將娃娃夾在腋下,像夾一顆橄欖球一樣,右手拇指和食指扣住胖兩頰的兩邊,略一使力,一-大的金屬地球儀吐了出來,滾入他的手心裏,他鬆了口氣。

惡!口水……他把地球儀丟進床頭櫃的抽屜裏,找了半天找不到麵紙,隻好在床單上擦一擦。

「好了,現在你可以哭了。」

「要哭嗎?不哭好嗎?」小娃娃改含著自己的手指,晶晶亮亮的大眼衝著他瞧。

「不哭也可以。」不哭最好。

「嗯!」小娃娃用力點頭,很滿意他的識抬舉。

接下來該怎麼做?章柏言兩手盤在胸前,慎重思索這個困境。小鬼看起來沒有要走的意思,可是他也絕對不打算留小鬼下來,當座上賓。

「哼,哼。」小娃娃學著他的姿勢往後一坐,兩手一盤,眉毛像麻花似的扭起來。

「哈!」章柏言笑出來。

看來這就是「那個小孩」了。

經曆過一場地球爭奪戰,他們總算正式見過。

「你是個快樂的小鬼頭對吧?」章柏言伸手戳戳嫩呼呼的臉頰。

「什麼鬼頭?」小鬼歪了歪腦袋。

平心而論,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眼前這個三-小娃娃,像顆被包裹在一團毛線衣裏的圓滾肉球,玫瑰紅的臉頰,充滿新奇與探索欲的大眼睛,無比脆弱又無比靈活。

這是從他身體分離出來的另一份骨與血。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太誇張了,你身上起碼包三層,你媽咪是想害你中暑嗎?」現在還隻是秋天而已,一年中氣溫最舒服的時節。

章柏言再戳一戳小娃兒軟軟的臉頰,謹慎得像戳一團會咬人的棉花。

「你是誰?」小娃娃又含著自己的手指,說的是中文。

小鬼頭說話挺流利的,不過三歲的小孩會說話是正常的──對吧?

「我是你父親。」章柏頓了一頓,同樣以中文回答。

「『泥服氣』。」

「不是,是『你父親』。」

「泥父親。」

「父親。」

「夫親。」

「爸爸。」他改個名詞。

「巴巴。」

「爹地!」

「大地。」

「爹──地──」

「噠──滴──」

「……好吧,很接近了。」

「咯咯咯咯。」小家夥又笑嗬嗬地滾到床尾去。

厚重的窗廉並未完全拉起,黃昏的淡金色光線從縫隙間闖入,悄悄在主臥室一角聚成一團光影。

整個世界都擋在重重簾幕之外,隻剩下他和一個把他的腳丫當木馬騎的開心小鬼。

他曾經是某個女人的丈夫,如今是一個小孩的父親。他,章柏言,紐約社交圈的黃金單身漢,身家豐厚,驍勇善戰,充滿侵略性的男人──章柏言前所未有的認知著這項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