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呀!”花菱爽快地回答,“不過,來瞧了你一眼……看你睡得香,就沒叫醒你!還有……”花菱打開首飾盒:“太太說,她讓梅姑陪著去花市了,讓咱們別回來的太晚,她跟少爺等你吃飯!”
涵冰呆呆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剛才的夢境,雖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涵冰依稀記得那張臉,那張第一次看起來很儒雅,第二次看起來有些討厭,第三次看起來更討厭,而第四次,第五次……看起來……又不那樣討厭的臉龐。涵冰在心裏重複:對,隻是不那麼討厭!卻沒有再用其他更好的形容詞去修飾那張已經見過許多次的臉。或許,涵冰的心裏當時曾閃過幾個那樣的詞,比如說,風度翩翩,又比如說,溫情似水,但這些詞語在涵冰的腦海裏僅僅存留了幾秒鍾的時間,就迅速地被“並不討厭”這四個字給湮沒掉了!對,隻是並不那麼討厭了!
他在尋找那個香囊的主人,而她,並不清楚那裏麵有過怎樣的故事!
梳洗完畢,涵冰換上了一件素色的水雲袖衣服,長度及膝,衣服的下沿是鏤空的織法,配上星星點點的花瓣,有些像天女散花;下麵是一條鑲有團花的綢帶褲,走起路飄飄揚揚,看起來很是輕盈。涵冰邊往頸上掛著一個蝴蝶式樣的配飾,邊吩咐花菱帶上早已經折好的一罐千紙鶴。五顏六色的紙鶴躺在剔透的玻璃瓶中,煞是好看。涵冰篤定,寶兒肯定會喜歡的!
兩個人在東門大街的市場上逛著,東瞧瞧,西看看,尋找著適合當做節日禮物的物件。涵冰在心裏盤算,依照陸家的情況,隻能買些便宜又實用的東西,況且小陸的倔脾氣,價格太高的東西肯定不會收的。涵冰邊走邊四處搜尋,一家略顯淩亂書攤吸引了她的注意。可是這麼多的書,該買哪一本送給小陸呢?正在苦惱之時,一打眼看見了被壓在書堆裏的《天演論》。涵冰記得,姨夫在世時對嚴先生的譯作讚賞有嘉,一再推薦涵冰抽出時間讀一下他的大作,他曾經說過:西方的思想風潮總有一天會席卷這片土地。
涵冰捧著這本書,欣喜地站起身來想要付錢,誰承想一下子撞到了另一位書攤客人的下巴,涵冰邊揉頭邊愧疚地說著抱歉,哪想對方的‘哎呀’聲低喊得愈來愈大聲。
戲演過了當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況且還有一雙大皮靴橫在涵冰的眼前。
“是他!”涵冰抬頭,麵前,是楚師傑誇張得有些過分的眉眼。
楚師傑邊揉搓著下巴,邊對著揚起臉的涵冰抱怨:“又是故意的吧你!幸好舌頭沒伸在外麵,要不然早就被你截成兩段了!”
真是惡人先告狀,大白天又遇見鬼影!涵冰立馬收住詫異之色,也沒好氣地衝著楚師傑喝道:“誰讓你沒事趴在人家上麵的,我還沒說你蓄意傷害呢!”她皺眉揉著頭嘀咕:“把我碰傻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我倒想負呢,你願意嗎?”楚師傑不知搭錯了那根神經,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
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流不息,楚師傑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這麼無賴的話著實讓涵冰臉上掛不住,她不覺漲紅了臉,一甩手拎起書便欲離開,急的書攤老板直在後麵大喊:“小姐,小姐,還沒給錢呢!三十文,不,五十文……”
兩人之間的對話一時把花菱給弄懵了,明明是在吵架,怎麼最後扯到了“負不負責”這個問題上來了呢?真是奇怪,不過……挺有意思的!
楚師傑人長得高,因為腿長的優勢,三步兩步便追上了涵冰。他瞅著涵冰依舊紅彤彤的麵頰,有些自責地皺了皺眉,不過……女孩子就是難以溝通,就像……楚師傑側著身子黏在涵冰的身旁,涵冰卻將臉扭向一旁,隻把他當成路人一般。路人?他們現在的關係本就跟路人一般!這樣走了約有一百來米的距離吧,楚師傑實在是忍不住了,他頎長的身影擋在涵冰的麵前,理直氣壯地問道:“我說錯什麼了,動這麼大的火氣?”
涵冰仍舊將臉轉向一旁,看都不看他一眼。
要知道,楚師傑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爺,他是總督的兒子,又是帶兵打仗的少將,把他惹毛後,結果便是——
少爺脾氣加上軍人性情一起大爆發,他忽的一腳向旁邊一個猛踢,本想是灑灑火氣,誰料想不偏不倚踢到了人家旁邊盛雞蛋的的籮筐裏,一時間隻見滿天都是被踢飛的雞蛋,洋洋灑灑地墜向了周圍的行人。涵冰還在一旁生著悶氣,眼見著這些粘糊糊的“炮彈”就要在涵冰的頭上炸開花了,好在楚師傑反應快,一下便將手中的軍帽扣在了涵冰的頭上。帽子太大,幾乎把涵冰整張臉都蓋了起來,緊接著,從天而降的一隻飛蛋咚的一聲在涵冰的頭上粉身碎殼。
涵冰驚駭地低頭瞅了瞅幾個在自己周圍摔碎的雞蛋,摘下了帽子往旁邊一瞧,一個雞蛋恰巧敲在了楚師傑的腦門上,那透明的蛋清正混著橙亮的蛋黃,順著楚師傑的眉骨,鼻骨往下流呢!而眼前的楚師傑卻像被點了穴一樣,呆呆地瞅著正從鼻尖往下流的蛋液。涵冰被楚師傑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逗得笑彎了腰,抽出帕子替楚師傑擦了擦眼角的蛋液,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真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她拎著帕子送到楚師傑的眼前:“瞪我幹嘛!小心蛋液流進嘴巴裏哦!這……生雞蛋可是不怎麼好吃的呀!”
楚師傑的眼神分明流露出想要殺人的衝動,他一把奪過帕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然後啐了啐嘴唇上的蛋液,衝著涵冰大吼:“你這人怎麼這麼忘恩負義啊!要不是我替你擋著,那雞蛋早就砸在你的頭上了!現在卻在這幸災樂禍,真是……”
“真是什麼?”楚師傑氣急敗壞的樣子可真有趣,涵冰噙著笑問道。
“真是……真是可惡,可恨,可氣!”楚師傑一連說了三個可字詞,倒把涵冰樂的更直不起腰來。
涵冰盡力憋住了笑,背著手跟楚師傑說道:“好了,好了!看在你被雞蛋砸得這麼狼狽的份上,我呢,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我還有正事,先去忙了,你呢,就好好收拾一下這個爛攤子吧!”說著,回頭指了指旁邊的一圈行人,他們每個人,不是臉上就是身上,沾滿了蛋液蛋殼的殘跡。還有賣雞蛋的那位大伯,正在一旁疼惜地捶胸頓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