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3 / 3)

她說她看見這閨女前些日子老愁著臉,愁得臉都黃了,一肚子心事。她就知道沒有個好,果然就出了事了。

她說麥玲子身上戴的“洋罩”不是男人送的,是她自己在縣城裏拉貨時偷偷買的。她去縣城裏給獨根拿藥,剛好碰見了麥玲子,麥玲子還羞呢。

她說麥玲子是去過那樓裏。那天夜裏她也看見麥玲子了。不過,不是在樓後麵,是在樓前麵見到的。那是個陰天,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麥玲子一個人在樓前麵的黑影裏站著。這都是那天夜裏她出來讓獨根尿尿時看見的。

她說她聽見狗咬了兩聲,是那雜種狼狗咬的,接著一村的狗都咬起來了。她聽見門響了一聲,往下就沒有聲音了,黑影兒裏也沒有人了,麥玲子肯定是到那樓裏去了。

她說,別的也就難說了。

她說,也許這閨女跑出去給城裏人當保姆去了;也許是遇上歹人,給人販子賣到山裏去了;也許是給人害了……

麥玲子失蹤的事越傳越玄乎,說法兒也越來越多。自然都是與那所樓房有關的,人們認定麥玲子是到那樓房裏去了。村裏已經出了兩樁這樣的邪事,一個死了,一個不見了。都說這事出得太怪了。那大房子真格是邪,太壓人了!

往下自然是越說越氣,越說越嚇人。一幹人恨得眼都黑了。這當兒,大碗嬸一拍屁股說:

“男人都死絕了?!要那雞巴幹啥用的?一窩子軟鱉蛋!……”

這一下子就把火點起來了。漢子們都挺了腰,咬著牙說:“奶奶,給狗日的扒了!”

大碗嬸又在一旁攛掇說:“有雞巴的就上去給我扒了!害得一村人不安生……”

漢子們也能吆喝著往前走。你攛掇我,我攛掇你,把膽子撐得大大的。走了沒幾步,又有人說:“咱先禮後兵。去問問村長,要是村長不管,咱就給狗日的扒了!不管咋說,理先擱前頭。”於是,有人飛快地跑去找村長了。

等了一會也不見村長楊書印出來。回來的人傳話說:“村長說了,民間的事別讓他出麵,他一出麵就不好說了。你們該咋辦咋辦……”這話留下了個活口,那意思是很清楚的。雖然各人心裏都有些怯,也不好不去了。

一時,漢子們又撐著一股血氣往前湧,邊走邊吆喝:“給狗日的扒了!……”惹得村裏人都跑出來了,滿街都是人。女人們看看那樓,心裏先就怯了,忙去拉男人,又趁人不備在孩子的屁股上捏一把,孩子一哭,就更有理由拽男人了,漢子們心裏也怯,隻是怕在眾人麵前丟了臉麵,也就強拽著身子往前走。離那樓房越近,拿抓鉤、鐵鍁的漢子手越軟,女人更是哭哭啼啼的死命去拽,生怕漢子一抓鉤下去中了邪,說不定命就搭上了……

漢子們心裏怯是怯,隻是喊聲不弱:

“扒了!給狗日的扒了!……”

到了門前,還沒動手呢,羅鍋來順弓著腰從門裏走出來了。他看了看眾人,歎口氣說:“扒吧,扒了好。這房子不是咱住的……”說完,“撲咚”一聲,給眾人跪下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不知怎樣才好。手裏的家什都張張揚揚地舉著,隻是沒有落下去……

這當兒,又見“老杠”紅著眼忽騰騰從村東跑過來,光脊梁手裏舉著一把抓鉤,跑到樓前頭撲咚就是一抓鉤;可那抓鉤掄起來隻在院牆上砸出了一個白印,卻掄到腳上去了,立時便有紅騰騰的血流了出來……

這房子邪呀!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張揚了。女人們紛紛上前,拉住男人死命地往家拽。男人也終於有了下台的機會,也就罵罵咧咧地去了。

村長楊書印在自家院裏站著,默默地吸著煙。等了一會兒,聽不見有什麼動靜,也就陰著臉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