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卻沒發現宗真有異,仍是低著頭想著。這個消息對他打擊太大,他都不敢相信,可是宗真也這般說,由不得他不信。他低著頭,低低道:“大師,我……我該怎麼辦?”他心思靈敏,不管遇到什麼事,總會想出辦法來應付。雖然知道自己縱然回山也不會為同門所容,但總還盼著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回山去。可是張正言竟然會想要殺自己,那豈但回山之路永絕,便是中原,也難以立足,隻怕要和赫連氏一般,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魔外道了。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以往的機變也蕩然無存。

他話音甫落,卻聽得宗真道:“去找鳴皋子吧。”無心吃了一驚,隻道自己聽錯了,道:“什麼?”抬頭看去,卻見宗真恍如入定,端坐在蒲團上,一動不動。他道:“大師,為什麼要去找他?”

“他是你師父吧。我看他對你頗有回護之情。一山不容,另覓一山。”

無心仍有些茫然,道:“可是……可是他已入魔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萬事終要了結。”

無心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道:“術有正邪,道則一也。大師,多謝指點。”他站起身,深施一禮,道:“師父若迷途不能知返,那也說不得了。”

無心一走,宗真忽地一晃,睜開了眼。他看了看身前,長歎一聲,道:“惠立師兄,原來你已練成了附身術。”

門開了,惠立走了進來。此時他臉上已有得意之色,道:“宗真師兄,冒犯了。不過附身術老衲也不會,是小徒果毅練成的。”

所謂附身術,便是附於他人身上。本來以宗真功力,果毅根本無法附著在他身上,但宗真重傷之下,功力散盡,竟也著了果毅的道了。

宗真道:“機心生於魔道,師兄,你忘了麼?”

惠立眼中仍是一派得意之色,道:“宗真師兄,孰道孰魔,原本無人說得清。此人已知向善,豈非托此機心之福。”

宗真搖了搖頭,道:“你騙了他,隻怕終究是要弄巧成拙。”

惠立正色道:“若他執迷不悟,那正好一網打盡。除魔衛道,本不可妄論慈悲。師兄難道覺得我非青龍之敵麼?”他說著,深深一躬,道:“師兄,多謝了,還請靜養,以後之事,便由我金閣寺獨力擔當。

宗真還要說什麼,惠立已施施然走出門去。門外已有他的弟子在等候,惠立一出門,便對三弟子果智道:“果智,你辛苦一趟吧,宗真大師在此間也已幫不上忙了。”

聽得惠立的聲音,宗真心頭更是一沉,心道:“惠立師兄果然入魔了!”

無心雖然說什麼若鳴皋子迷途不能知返,那他也要“說不得了”,宗真卻著實不信無心會與師父為敵。在山坡上,鳴皋子暗算自己時,結果被自己以破魔八劍反擊。那次鳴皋子險險便要喪命,千鈞一發之際逃出,難道真是鳴皋子本身所為麼?

而張正言要自己殺了無心,還在張正言遭暗算之前……

他陷入了沉思,越想越是心驚。先前未能細細想來,如今重傷之餘,打坐調理,這事的前因後果倒越發凸現。當初自己的師兄宗朗入了魔道,修習波羅夷,自己也製不住宗朗,而無心功底遠不及宗朗,最終宗朗卻敗在無心手上,此事當時便讓他覺得有些奇怪。現在想想,隻怕內中別有隱情。

他心頭猛地一亮,這些支離破碎的事情便如有一條無形的細線,一下串了起來。

原來如此!

如果事情真是如自己如想,那惠立已墮入對方的圈套了!想通了這個關節,他冒出一身冷汗,猛地站了起來,便想要喚惠立回來。哪知剛一站起,卻覺得背心一震,周身骨節一陣亂響,動也不能再動。

是金閣寺的大手印!

他又驚又急。沒想到在勝軍寺中竟然還會遭了暗算。這一掌力量之沉雄,竟似不下於鳴皋子,中的又是先前舊傷,他隻覺胸中一悶,強自支撐,才算沒有倒下。

這時,門被推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

進來的,正是惠立的三弟子果智。

莎琳娜洗漱完畢,在房中靜靜坐著,等著無心來叫自己。隻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到無心房前敲敲門,又聽不到無心應聲。她雖不如中原女子一般謹守禮教大防,但也不好闖到單身男子房中去。

正在等著,忽然聽得馬林氏的聲音在樓下響了起來。馬林氏說的是閩中官話,極是費解,莎琳娜也聽不懂,不過“道爺”兩字是懂的,心中一喜,暗道:“無心回來了!”整了整鬥篷,坐得也更端正些。

門上被輕輕叩了兩下,莎琳娜清清嗓子,道:“進來吧,沒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