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亭自玉無雙為其取下麵具之後,就未再戴上過。當寶笙惶急地奔至近前,瞅見教主的真容,眼中晃過驚詫之色,若非那一身鴉青金日長袍,隻怕還不敢確定身份,於是緊接跪伏在地,落淚哀求道:“奴婢請教主去看看小姐吧。”
張蘭亭知道寶笙是玉無雙身邊最親近的侍女,皺眉道:“小姐怎麼了?”寶笙抽噎道:“小姐一連幾日獨坐房中不語,更是滴水未進,今日堅持不住昏倒了。”張蘭亭怒從心生,厲聲道:“你們這些下人是怎麼伺候的,由著小姐胡鬧!”
寶笙嚇得伏在地上噤若寒蟬,張蘭亭看也不看她一眼,踱步便要動身去尋玉無雙。他方才為張元宗以藥力沁身,內息損耗嚴重,元氣大傷,此時卻也顧不得調養恢複。當他經過寶笙的身旁,又值心緒紛亂之際,忽地驚變陡生。
原本匍匐在地的寶笙蘧然暴起,揮掌拍向張蘭亭的背心。張蘭亭心中頓生警兆,身後破空之聲漸進襲來,而那攻勢卻來得好生迅猛,轉瞬即至。張蘭亭已然來不及避讓,隻得趁轉身之際亮掌相迎,同寶笙的掌式擊實。
張蘭亭臉色倏然大變,寶笙這一掌蘊藏內息雄渾霸道,完全超乎他的想象,赫然已是一位蓋代高手,即便教中長老也多有不及。那掌勁古怪之極,忽而冷如寒冰,忽而熱似地火,冷熱交替如是酷刑,一路勢如破竹,攻破他奇經八脈的防禦,狂湧進他的體內。
張蘭亭如遭雷擊,沛然的力量穿透他的身軀,堂堂太一教主頓時被擊飛出去。他倒飛三丈開外,半跪在地,寶笙的掌勁仍在體內肆意亂竄,攻城略地,攪得五髒氣血沸騰,忍不住猛咳了幾口鮮血。
這猝不及防的驚變若是讓旁人看到,必會驚掉一地下巴。張蘭亭是何方神聖?他可是太一教史上最年輕的教主,年紀輕輕卻靠著自己的實力敗盡教中高手,登上教主尊位。今日在雲浮宮卻被一個侍女擊傷,當真是天方夜譚。
不得不說,侍女寶笙掌握的時機極其巧妙,張蘭亭替張元宗療傷方罷,內息業已十不存五,並且他內傷久拖未愈,又事起突然,措手不及之下,掌上勁道不過十之二三,而寶笙卻是謀定而後動,欲畢其功於一役,此掌運用了十成功力,於是一舉重創了太一教主。
無論今日結果如何,若是此戰傳將出去,足以令寶笙名動天下。寶笙卻未動這個心思,此時她一心不願放過這個良機,欺身逼近施展疾風驟雨一般的攻擊,那雙纖纖玉手哪有柔美之態,恍如地獄使者的勾魂鎖鏈。
張蘭亭此刻實力大不如前,隻得運掌勉力抵擋,卻難挽劣勢。寶笙的掌法凶猛霸道自不必說,而那古怪的掌勁更是令他連連受挫。他正經曆著此生最為艱險的一戰,竟已是生死一線,對方修為實在高深難測,與之本不相伯仲,此時又占得先機,使得他傷勢不斷加重。
他已是太一教主,卻還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那麼他苦心孤詣這麼多年又有何用?他渾身戾氣喧沸,一邊以身法躲避,一邊揮掌相迎,盛怒難抑,一時不可奪誌。寶笙冷靜如斯,一味強攻,勢要奪了他的性命。
張蘭亭猛然喝道:“烈火寒冰掌,你到底是誰?”寶笙冷笑道:“等到了陰曹地府,你自己去問閻王爺吧。”寶笙絕對稱得上是江湖上最絕代的高手,她沉寂在玉無雙身邊已有三四年,卻等到今日方才暴起發難,這份城府和耐心著實可怕。
張蘭亭險象環生,今日能不能活下來還得另當別論,哪有心思慮及旁的,隻得竭力化解奪命的玉掌。寶笙出掌並不講究什麼精妙的招式,純粹以速度和修為硬攻張蘭亭,是吃定他此時修為不如自己。
即便太一教主此時狀況不及平常,那不是尋常高手所能比擬的,但這個侍女展現了匪夷所思的實力,非是修行幾十載不可有此成就。張蘭亭連連咳血,身體多處損傷嚴重,若是平日,豈會受這等打壓?
眼見著張蘭亭越發抵抗不住,隻得苦苦支撐,已然到了身體的極限。正在此刻,陣陣清嘯猛然襲來,一道白影從天而降,白袖怒卷,轟然罩向寶笙,澎湃的力量如泰山壓頂一般。寶笙臉上懊惱之色一閃而逝,隻得避讓開去,恨恨地盯著現身的白魔。
這雲浮宮向來是教主禁地,宮中下屬不足為慮,探知此刻是他最虛弱的時候,再以言語擾亂其心神,本是這幾年來殺他最難得的時機,可眼下隻怕已是功虧一簣。真是時運不濟!白魔為何會在此刻現身?他不是張蘭亭的對頭嗎?
不管寶笙心中如何思量,張蘭亭見白魔現身,雖然對其信任有限,卻也心誌一泄,踉蹌後退幾步,搖搖欲墜,已然堅持不住。白魔驚愕地盯著寶笙,這個侍女他再熟悉不過,曾多次在玉無雙身邊見過,地位非是普通侍女可比。
他從未正視過這個秀麗的侍女,亦未察覺她會有這般高絕的修為,這麼多年竟是深藏不露。他心中一團疑惑,她為何會向張蘭亭出手?她不是不知道玉無雙對他的感情,而玉無雙又知道這件事嗎?
寶笙卻顯得有些遺憾,就差一步便能殺了太一教主,這白魔出現得太不是時候了。除了遺憾,麵對久負盛名的白魔,她未有其他的感覺,比如畏懼,比如忌憚。她甚至有些按捺不住同白魔對了三掌,竟是平分秋色。白魔心中大驚,難怪她能將太一教主逼到此等地步。
寶笙僅是試了幾招,知道今日難有所得,便擇了空隙縱身越牆逃走。白魔不知玉無雙是否知情,不免擔憂好友之女的安危。這時巫千雪和楚青岩將將趕來,他忙道:“他就交給你們了。”話音未絕,白影已起落,如流光一般向寶笙追去。
得到太一教傳來的消息,諸人皆是震驚不已,難免心存猶疑,幸好柴月關及時趕至,方才取得諸人信任。藏劍閣五行周天劍陣未全,木青龍需要留在島上保護諸人,也攔住雲崢、張水衣這些血祭人選出島,僅是讓楚青岩陪著巫千雪即刻暗中動身前往。
倘若不是白魔親自帶著巫千雪前來雲浮宮,張蘭亭隻怕今日難逃大劫,那麼太一教兩任教主都被人偷襲致死,定會受盡武林人士嘲笑。巫千雪本是為救張元宗而來,卻未想又得加上一人——太一教主,他的弟弟,張蘭亭。
楚青岩扶起已然半昏半醒的張蘭亭,雲浮宮趕來的下屬見狀紛紛戒備不已。巫千雪開口道:“我要為你們教主治傷,你們守住此院,切記不可讓人打擾。”宮中下屬紛紛稱是,領首一人又道:“天師大人,那他……”目光隨即落在楚青岩的身上,他們可不放心將教主交在一個陌生人的手中。
巫千雪淡淡道:“不妨事,他同我一道的。”楚青岩卻不樂意了,隻聽他嚷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教主的兄長的師弟就是我,我還能害你們教主不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眾人聽得雲罩霧繞,但既然天師大人發話了,他們也就不與其計較。
進入房中,楚青岩將張蘭亭放在一張竹榻上,擔憂地看著師兄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瞧不出別的什麼。巫千雪見到昏迷的張元宗,趕忙上前為其診斷。玉指輕搭腕脈,接著又檢查他身體各處,花容數變,不由落淚紛紛不止。楚青岩在側瞧得好不自在,數度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