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公子無心 佳人傷情(1 / 3)

中年男子牽著小姑娘途徑瀑布、花海、竹林和亂石,似是信步賞景,可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卻非這般認為。除了瀑布旁的花樹招她些許喜愛,花海中狂舞的赤蜂、竹林裏陰冷的嘶嘶聲以及亂石間詭異的黃色牽牛,都令她感到有些害怕。

中年男子緊緊握著她的小手,俯首淡笑道:“你害怕嗎?”小姑娘聞言仰頭繃著小臉倔強道:“我才不怕呢!”中年男子忽略她聲音裏的顫抖,含笑道:“你伯伯多次抱怨你從不來他的藥莊,這一回定能滿足他的心願。”

小姑娘低頭糾結了好一會兒,最終皺眉道:“藥王伯伯為什麼要住在這麼個地方?一點也不……好玩。”中年男子好似聽到什麼有趣的事,忍俊不禁,輕撫著她的腦袋,道:“別擔心,他不是給你準備藥囊了嗎?”小姑娘瞅著腰間的藥囊撇撇嘴,她並不喜歡這個味道。

小姑娘曾經遠遠見過藥王伯伯幾次,那麵相確實凶惡了些,仿若故事裏的牛頭馬麵。雖然藥囊辟毒功效極強,但是成群的狂蜂、隱約的蛇影、古怪的牽牛花,都令她對居住此處的人更添了幾分畏懼。

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在爹爹麵前露怯,佯作鎮定地穿過藥莊外危險的區域,幸好有爹爹在側,那溫暖舒適寬厚的手掌,給了她很大的勇氣。可是當她在藥莊見到了藥王,須發如鐵刺,雙眼如銅鈴,麵相猙獰,聲如鼓錘,著實嚇了她一跳。

藥王看著小姑娘臉蛋兒刷白,對著她露出抱歉的笑容,就是這一笑令小姑娘不由自主向爹爹靠了靠。中年男子暗中笑了笑,拉著小姑娘緊靠著自己坐下,飲茶方罷,便開始和藥王商量要事。

時間流逝,小姑娘漸漸消解了心中的忐忑,初初適應了藥王伯伯的怪貌,便感到有些百無聊賴,於是開始探頭探腦向四周和外麵張望。兩人適時止住了交談,藥王開口道:“教主,無雙小姐第一次來少陰穀,何不讓門下弟子陪著她到處瞧瞧?”

中年男子聞言有些猶疑,藥王隨即心知肚明,篤定道:“教主無須擔心,有弟子陪著,定然不會讓無雙小姐碰到什麼危險的東西。”中年男子看見小姑娘躍躍欲試的表情,微一思慮,便點頭同意了。藥王喚來守在近處的弟子,吩咐他陪著無雙小姐散心。

小姑娘早已憋悶壞了,跟著藥王弟子迫不及待地出了大堂,依稀聽見身後爹爹和藥王伯伯的交談中冒出“花家”“蘇家”“南疆”等字眼,都是些無趣的東西。出了大堂頓覺舒坦了許多,見藥王弟子陪在一側畢恭畢敬,她的興致便一下子不如方才,不過也好過待在堂中。

藥王的莊園占地極廣,遍植許多奇花異草,都是從各處搜集的藥物,小姑娘倒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藥王弟子不敢恍一絲神,若讓無雙小姐傷了一根汗毛,他就不用存活在這個世上。小姑娘好在並不折騰,隻是四處瞧望,穿過一道一道院子,然後便來到了煉藥的院落。

左側的藥房窗門大開,濃烈的味道飄蕩在空中,一個五歲左右的男童正委頓在藥桶之中。一人正不時向其中加入熬製的藥液,一人照著一副行針圖在他上半身施針,還有一人在一側觀察男童的變化,隨時記錄幾筆。

隻見施針那人來到男童的背後,取出三寸長的金針,依次插入大椎、神道、至陽三穴,刹那間男童全身泛起血紅的顏色,陡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從他口中發出,緊接著便歪倒在桶沿上。房中三人司空見慣,一人伸手將男童扶正,欲要繼續。

男童渾身顫抖,紅色愈濃,血流加速,似要撐爆他的身體,青紫的傷痕在血紅中顯得更加可怖,痛楚擊碎了他每一寸神經。臉上的痛苦之色不複最初那般劇烈,非是痛楚降低,而他已適應。他全身如敗革,唯有一雙眼眸好似木然,卻是烏黑孤寂,猶如兩眼寒泉。

小姑娘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望見男童那雙眼睛,稚聲叫道:“住手!”房中三人皆停手向這邊望來,露出不耐的神色。小姑娘箭一般衝進房中,怒道:“你們不能再折磨他!”那男童的目光始終一動不動。

幾人麵麵相覷,欲要發作,卻聽身後的藥王弟子謙恭道:“無雙小姐,他們正在試藥,若完不成今日任務,定會受師父的責罰。”小姑娘的身份被道出,房中三人不由齊齊一個激靈,暗中向師兄投去感激的目光。

小姑娘不管不顧道:“你們怎麼能這麼對他!你看他多疼啊!”藥王弟子習以為常道:“小姐有所不知,他是少陰穀的試藥童子,本就是用來試藥的。”小姑娘皺眉道:“試藥?誰會願意這麼試藥?你們再這麼折磨他,他會死的。”

藥王弟子有些焦頭爛額,耐心解釋道:“少陰穀一向如此,試藥童子都是孤兒,沒兩年不是凍死就是餓死,若是為試藥而死,也是死得其所。”小姑娘慍怒道:“誰願意死!你們問過他的意願了嗎?”幾人噤若寒蟬,若是惹這位小祖宗不高興,他們會吃不了兜著走。

“我願意死。”虛弱的聲音從男童的口中傳出,小姑娘頓時驚在當場,她抬步走到他的近前,難以置信道:“你瘋了吧?你竟然願意死,我可以救你的。”男童的瞳孔終於轉動,冷冷地落在小姑娘的身上,讓她感到如臨冰淵。

男童嘴唇輕啟,道:“你救不了我。”這堅定而絕望的話竟出自一個孩童之口,作為少陰穀的試藥童子,比身在煉獄還要可怕。即便男童存了以死解脫之意,小姑娘還是覺得他的那雙眼烏黑而神秘,好像藏著一個莫大的寶庫,吸引著她想要踏入那雙眼中。

有那麼一霎那,男童的話激起了她心中的怒意,救不了他?她昂頭高聲道:“我是玉無雙,我的爹爹是神教教主,我說我要救你,就一定救得了你。”男童微微轉頭定定望著她,沒有一點多餘的表情。

小姑娘認真道:“你們誰都不準動他,我這就找爹爹去。”言畢,她扭身跑出煉藥房,那位藥王弟子緊跟其後,剩下房中三人愁眉不展,真不知這結果會否禍及自身?男童靜靜地待在藥桶中,對藥物和針所帶來的疼痛已經麻木,唯有那雙眼不曾暗淡蒙塵。

玉無雙自出生起便是天之驕女,有個教主爹爹自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娘親產後不到一年去世,爹爹將其奉為掌上明珠,叔伯長輩也對其寵愛有加,不過正是因為她身份貴重,旁人多是謹言慎行,不敢僭越。她的童年其實無趣至極,難以找到兩小無猜的玩伴。

成人的世界裏小孩子是沒有孤獨的,九幽山主峰加八脈弟子,人丁旺盛,可玉無雙卻孤獨地生活了五年。長輩們的寵愛倒像是一廂情願,無法深入她幼小的心靈。正因她是太一教主之女,玉九重後來也漸漸將獨處的重心放在習武上,她就更加覺得無趣了。

就在那一天,一個男童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他是那麼的與眾不同,擁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自此試藥童子脫離苦海,成為教主女兒身邊的童仆。即使跟在玉無雙的身邊,他也沉默寡言,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他不會討人歡心,不做不願的事,卻也不唯唯諾諾,正因這一點,玉無雙把他當做唯一的玩伴,而非童仆。

玉無雙敷衍習武之外,便是帶著男童出了雲浮宮,到九幽山各處玩耍。男童並不是一個稱職的玩伴,他不懂得附和,不喜歡喧鬧,隻是默默地跟在玉無雙的身後,看著她笑,看著她鬧,似乎她的笑容可以暫時緩解心中的傷痛。

對於這塊石頭,玉無雙不以為意,帶著他去白魔的伏隱小築,去叔伯駐守的諸峰,甚至去九獄九泉洞。不過即使以玉無雙之尊,她也有兩處地方不去,一是藥王的少陰穀,她不想讓男童想起痛苦的過去,二是摩雲崖上的觀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