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漠
蚺霡。
剛到林棹城就聽到這樣一個名字.無人不曉,也是都不曉的神秘名伎:一提這個名字誰都知道,可究竟是男是女、長相如何、多大年齡、師從何處沒人知道,人們唯一知道的就是與其走得最近的是一名叫碧落的少年。由於蚺霡出現時總戴著麵紗,隻露出一雙魅冠天下的美目,於是林棹城裏最多的就是蚺霡不同版本的畫像。
皇甫颭漠捧著一瓶上好的女兒紅。蚺霡是誰與她無關,她來林棹隻為了南江國皇帝。將灼熱的雙足伸進冰涼的湖水中,皇甫遠望黑水上的漁火點點。破舊的小船悠悠順流而下,她閱盡兩岸萬家燈火,繁華、奢侈和糜爛。江岸如一位的少女,嫵媚而充滿誘惑,有時煙行媚視,有時魅影妖紅;幽冽的水光如一個與崖間曼舞的舞者,端莊又神秘。林棹多少人的癡,多少人的怨,多少人的情,全在這江水裏麵了。
十四歲就時來到南江國,但隻是隱了瞳色,在離陽城的一個小客棧裏當店小二,現在還是第一次來到首都林棹。
皇甫的臉有些發紅,於是她放下酒壺。做人該有原則嗬,可以喝酒,但是不能喝醉啊。
她撥了撥左耳上一顆水滴狀黑曜石耳環,這次去找南江皇帝,就無法避免的要見到印和覡。
據說南江皇帝最寵愛的軍師印和覡跟北漠人有仇,見一個殺一個……可是他再怎麼恨北漠人,也不至於會殺掉她吧?
印和覡,這名聽著怎麼這般耳熟?……
她突然看見幾個的黑影,偶爾點水借力,悄無聲息的落在不遠處一葉畫舫上。
皇甫下水,向那艘船靠近。
幾個黑影未待她到,先動了手,招招取命。
她在水中暗暗不滿:“不管誰對誰錯,總之不能殺人。”
她揚起手,趁著一滴水滑過中指,迅速的翻過手掌,輕輕一彈,水珠借勢竄了出去狠狠的擊中一個人的手,那人驚呼一聲,劍脫手而出。
刺客們臉色劇變,大喊一聲:“走!”隨即幾個黑影迅速的撤離。
皇甫鬆了一口氣。。正想著,她的頭被重重踩了一下。
不知是哪個無敵白癡在借力時踩了她的腦袋。皇甫怒氣衝衝的望上看,一縷金黃色的長發匆匆飄過……這年代,金黃色頭發的可不多,尤其是可被人派去當殺手的就更少。
她正想著,近處突然傳出一聲呼喚,是尚未完全變聲的少年:“恩人?”
皇甫回頭,一白衣少年蹲在船舷上,正笑著看她。她突然記起自己是不能留名的,連忙一頭潛下水,往自己的船遊去。
誰知那人“撲通”一聲也下了水,緊追不舍。
天知道為什麼這個人遊得這麼快,才幾下就追上她,一把將她箍住。
“恩人,”他喘息道,“請問您尊姓大名?”
“在下姓‘好’名‘人’。”
“好人?”
“對。”皇甫不住的喘息,掙紮中喝了好幾口水。
那人扳過皇甫的臉。
“你幹什麼?”皇甫又嗆水了。
“我好記住你的臉啊,將來也救你嗬。”少年的聲音很清純。
皇甫的下巴被一隻細嫩的小手放肆的抬起,她被迫看著這個麻煩的小男孩。
少年長得不太好看,左臉上有三道疤痕,右臉倒是皮膚細膩光滑,盡管如此,仍然隻是張平常臉,不難看也不好看。
“喂,你看夠了沒有?”皇甫哭笑不得道。
“好人,這個耳環給我吧,我好找你啊。”
皇甫忙拽住他的手,娃娃臉上一反先前的成熟,大聲發嗲道:“這是我娘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死也不給。”
“可是我也沒什麼好給你啊!”少年道。
“那不是正好……我看你自己也能擺平那些人,隻不過多費些時間罷了。”
“在下沈碧落,你也可以喚我碧落……有事的話,來瀟湘客棧找在下。”
少年終於鬆開她,轉身遊遠了。
真是個小孩……自己也真是的,十八歲的人了,還跟一個小孩廢什麼話?
等等,他說他叫什麼?
大街上裏一層外一層的人,決不遜於蚺霡出現時的堵塞程度。
包圍圈正中間的是一位黑發黑瞳的北漠少女,她正吃著一隻燒雞。衣著邋遢活像個乞丐,動作卻庸懶而高雅。少女的左耳上,一顆水滴型黑曜石耳環搖晃不停。
南江的衛兵沒有一個是吃白飯的,也沒有一個是貪生怕死的,但此時卻沒有一個敢上前,隻是在外麵圍了一層,個個麵麵相覷。
少女的身旁,是一把縱使賣掉也富可敵國的劍,不過沒有人會去賣掉。傳言,得此劍者得天下。劍鞘是鉑金的,上麵鑲滿了各種價值連城的寶石,琳琅滿目;劍柄是由罕見的暖玉作成,溫潤如水。沒人不認得這把劍,沒人認得這位少女。
突然有人叫道:“印大人來了,印大人來了!”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
少女這時抬頭。隻見一位血衣少年走過來,臉上扣著一個奇醜無比的麵具,血色絲衣的下擺時不時被風掀起,露出兩截美得觸目驚心的小腿。
“印和覡大人,這瘋女人坐在這裏半個時辰了……”
少女一驚,他是印和覡?
印和覡徑自走到她麵前,倨傲的俯視下來,麵具下的臉似乎露出十分諷刺的表情。麵具無法遮擋的美目裏盡是蔑視與仇恨。
她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這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一個人表露出這種眼神?
印和覡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閣下可是皇甫颭漠?”
少女起身,撈起劍抱在懷裏,不卑不亢道:“這把靈隱劍可不是誰都拿的起的,我自是北漠的十四……公主,快帶我去見皇上。”
印和覡麵具下的臉似乎沒什麼變化,良久之後,他微微俯身,行禮道:“微臣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皇甫在眾人的一片嘩然中上了轎。
果然是個才俊。
皇甫凝視自己的丈夫。桃花麵丹鳳眼柳葉眉,不過皇袍下那一身肌肉真不是開玩笑的,身材勻稱,就連她見了都動心。早知道,四年前就不逃婚了。不過比起隱居,這個男人還是差了很多,再說,她對比自己小的丈夫可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