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3 / 3)

第二天,烈日曝曬,看陽光大約是快到中午的光景,卡讚來送飯,他的爸爸跟著他,太岡上校手裏拿著老式的卡式錄音機,對我們說:“在這裏說話,我們會送到政府和大使館去。”

父親拒絕說話。

我知道他的鎮靜和篤定,可我是沒有這般堅強的,有些話,對一個人,想要說了好久,如今真的到了這個時間,一定要讓她知道。

我說:“喬菲,我是家陽……”

說完了跟菲的話,我才發現自己的淚水流出來。

太岡讓部下把錄音機拿走,看我,問我:“程是你的父親?”

“是。”我說。

“你們不象。”

“不僅僅你這樣說。”

“我以為你是有骨氣的人,明明可以走,卻陪他留在這裏。”

“我是。”

“剛才跟誰說話?”

“我妻子。”

他看我,點點頭:“結婚多久?”

“還沒有,本來打算回去結婚。”

“說些什麼?”

我想一想:“無論有什麼事,我要她象以前一樣愉快的生活;還有一件事,一直沒有說過,我愛她。”

太岡說:“本來有好日子,不應該放棄。”

我看定他黑色的眼睛:“你呢?你過什麼日子?你的人過什麼日子?你們讓別人過什麼日子?”

太岡說:“日子曾經平靜過,吃飯,睡覺,耕作,作愛,生孩子,直到白人來。

教給我們宗教,槍炮,避孕套,還有跟自己的兄弟殘殺,掀動我們內戰。

而他們拿走的是,石油,鑽石和黃金。”

“我們來這裏修鐵路。”

“不應該打擾寧靜。”他站起來走到門口,背對著我說:“磁帶,你的妻子,她會看的到。”

喬菲

三天過去了,算上他離開的那天,82個小時。

我沒有家陽的消息。

辦公室裏,局裏,部裏,沒有人議論,沒有人詢問,沒有人告知。

不過,我知道的是,殉職工程師的遺體已經運回,而家陽和他的爸爸,還留在那裏。

我喝茶,吃飯,工作,喂家陽的小龜,給它們換水,陪準備照婚紗相的波波選影樓。

我的戒指讓她看,我說:“怎麼樣?酷不酷?”

她驚訝的張大嘴巴:“哇歐,你何時釣上金龜婿?”

“說的沒錯啊,確實是金龜婿,”我笑嘻嘻的說,“你還記得程家陽?”

她就更驚訝了,想一想,頭搖的象撥浪鼓:“喬菲,我可不信,你把我當饅頭泡吧。”

我哼了一聲:“你等著,他馬上就從非洲出差回來,我要在你之前結婚。”我看看她,又看一看對麵鏡子裏的我自己,不知道是在對誰說:“你等著。”

減災大會召開的那天,我與師姐搭檔,為與會法語地區代表做同聲傳譯,準備充分,狀態上佳,中午的時候,處長過來,握我的手,先說祝賀,又在我耳邊說:“喬菲,有個人要見你。”

我隨他來到會展中心的一間隱秘的辦公室,打開門一看,卻都是熟人。

程家明,他的母親。

家明說:“喬菲,坐下。”

我說:“下麵有餐會,我要去陪同領導。”

家陽的媽媽說:“喬菲,坐下。”

她的聲音沒有那天見我時的囂張與跋扈,此刻聽起來,是溫柔的,是疲憊的。

我真的,害怕。

他們要對我說些什麼?

我不想留在這裏,在家陽回來之前,我不想見到他們。

我要走。

忽然聽見家陽的聲音。

模糊不清,但確是他的聲音:“菲,我是家陽,對不起讓你等我,我會盡快回去。

……

如果一時不能,我想你自己還是要愉快的生活。

你要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是我最開心的時光。

還有,一直忘了跟你說,我愛你。”

我好長時間沒有動,愣著,站在那裏。

家明走到我身邊說:“家陽和我的父親,在非洲被反政府武裝挾持,我們失去聯係,這是對方送來的他們的錄音帶,經過技術分析,確實是家陽。”

我覺得好象聽不太懂他的話,便說到:“是啊,我知道,這是家陽。他現在在哪裏?”

“現在,國家和當地政府,軍隊正在積極營救。”

我回頭看看他:“是這樣?”

家明點點頭。

我抻了個懶腰:“我當是怎麼了,不是還在營救嗎?”我看看家陽的母親,“救出來了,就請讓他給我打一個電話吧。”

我要走,聽見家陽母親說:“喬菲,我們想讓你知道,因為你有這個權利。

你心裏著急難受嗎?不如歇一歇,接下來,讓別的翻譯去做。”

這是關懷的,讓人溫暖的話,可是,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她不知我為人。

我背對她,清楚的說:“謝謝您。我是有一點著急,不過,如果是家陽,他這個時候,會不再繼續下去嗎?”我向門口走,還在對他們說,“我是幹這一行的,我是個翻譯官。”

程家陽

太岡將我從帳篷裏帶出來,對父親和我說:“對不起,政府還沒有妥協的跡象,所以,這個人,得先殺掉。”他看看我,“我不對你說對不起,我跟你都沒有錯。

父親是個漢子,這個時候,麵不變色心不跳,隻是一字一句的對太岡說:“你自己知道下場就好。我會要你10倍的還回來。”又看我,良久,眼光閃亮,“家陽,你是好孩子。”

我沒有說話,向父親微笑。

走了幾步到外麵,想起來問太岡:“那個錄音帶寄走了?”

“寄走了。”

“很好。”

他們要帶我去哪裏行刑呢?我被黑人上校推著往前走。

我突然看到卡讚站在不遠的地方,我對太岡說:“我有話對你的兒子說。”

太岡沉吟,終於招手讓兒子過來,我把電話放在男孩的手心裏,對他說:“這個,你留著,你跟我的妻子一樣,她也叫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