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周都是一片灰暗,混混沌沌讓人分辨不出白天黑夜。我掙紮著起身,卻一動也不能動。陷在一片灰色中,沒有聲音,沒有感覺,我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遠處那個飄然的白色身影漸進,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他似乎在喃喃的訴說著什麼,像是絮語,又仿佛是歎息。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水泡翻騰的聲音,咕嚕嚕的一直在響。我的腦袋像要炸了一般,一陣陣火辣辣的痛感襲來,伴著那種水沸騰是水泡翻滾然後爆裂的聲音——
“咕嚕嚕…咕嚕嚕…”
“五小姐,老爺請您去正廳。”
暮情溫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看了她一眼,微揚了嘴角回了一句“好”,她便退了出去。收回眼光,我回頭繼續端詳這棵櫻花樹。這樹在這院子裏怕是長了好些年,樹根粗壯,要幾個家丁合抱才能抱住。枝枝杈杈的倒是分出了不少,一到季節,紛紛揚揚的櫻花落得滿院,景色相當好。
整了整衣服起身,在樹下坐久了腿倒是麻的厲害。由一旁的暮然扶著慢慢走向前院,身後依然飄落了幾朵沒長開的粉白色小花。又快到時候了呢。
前院裏暮情已經在等,站在暖日下卻有些發抖,腿都有些哆嗦。我輕聲叫她,要她進屋來等。三月初的陽光雖足,殘餘的寒風卻是很打人的。她溫柔地一笑,道:“五小姐費心了。”便進了主屋站在一旁。暮然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說道:“天涼怎麼不多穿些?回頭染了風寒可如何是好?”她隻是淡笑答道:“無妨的,穿輕便些幹活也方便。”
我並不出聲,隻是理了理齊腰的墨發,又披了一件薄外套,換了月白的登雲履。剛準備出門,就聽暮然猶豫著叫住我:
“五小姐,要不您…給情姐姐拿件外衣吧,瞧她…手都凍裂了。”
我一瞧,可不是,細密的血絲遍布在手背上,襯得一雙素手倒有些妖了。不由分說給她上了些藥仔細包紮,又拿了件素色的外衣給她,她還急急地拒絕:
“奴婢哪敢穿主子的衣服,真的不用,請五小姐別難為了。”
我輕笑:“不礙事,這衣服不少,我也穿不完。”然後邊讓暮然給暮情換了衣服。暮情見拗不過,便再三道謝,謝過了還要跪下。我急忙扶住她說:“這樣我可受不住,論年齡你還要比我大些的。”
暮情又是招牌式的溫柔淺笑,一陣冷風吹來她下意識的裹緊了衣服,看來真是凍著了。冷成這樣,若是暮然不開口,豈不要凍昏過去?暮情啊,還是對我生分著呢。即便相處了三年,也沒像暮然一樣真把我當府裏的“自己人”。
一切不能強求啊。
出了落櫻苑,一路上的長廊中都有下人忙前忙後,見到我,都是低頭問好,我也淺笑著一一回應過去。畢竟是寄人籬下,還是溫和些好。暮然在身後小聲對暮情說:“你看五小姐人多好,當初讓你來你又不來,她規矩一點不多呢。”
暮情無聲,想來是一個笑容回應了。
對於暮情這人,我始終有些看不透。她對所有人都是彬彬有禮,對我更是恭敬有加。三年前幹爹讓我選幾個丫頭,暮然自願跟著我,暮情卻拒絕了暮然的提議沒去我的落櫻苑,可這三年不論是做大丫頭還是現在的內務主管她都相當照顧我,新到的新鮮玩意總是給我先選,對我也從來都是上心的緊。不知是不是我感覺出了問題,我總覺得暮情身上的氣質根本不像一個丫鬟,倒有些小姐的感覺。
進了正廳,廳中的主位上坐著幹爹,旁邊是幹娘,下首依次是大哥,二哥,三姐,四哥,六妹。我不禁微怔:這架勢,是要三堂會審啊。
不等我開口,幹爹便說話了:“星淺啊,幹爹今天想與你商量件事。”
幹爹在府裏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人,今兒這是怎麼了?還商量?
一邊的三姐沒忍住開了口:“爹,還商量什麼,這事哪裏由得她答不答應?”
“流雲”,幹爹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怪罪她搶話。被幹爹震住的三姐瞪了我一眼這才不服的垂下了頭。
我低頭不語。自我三年前來了夏侯府,與人倒還和諧,隻是三姐對我一直尖銳,偶爾幾句話挖苦我我倒也不在意。每次見到她,她的態度活像隻豎了刺的刺蝟,逮到機會便要說我幾句。隻是她雖然嘴壞,卻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見我無語,幹爹繼續說道:“星淺,宮中的傳統你也知道,眼看就要送人進宮了。你三姐欠穩重,六妹又還不滿十六,想來想去…還是你最適合進宮啊。”
我瞬間明了,原來是打這個主意。宮中有個規矩,每隔五年,朝中官員有女兒的每人要送以為女兒進宮,由皇上和各位皇子各挑一位。挑上了的任職宮中內務女官或皇子貼身主管,挑不上的留在宮中做侍女。若是入了皇家的眼飛上了金枝,便由這些侍女補上空位。後宮中較得寵的雲貴妃和成王皇甫炎的側妃都是上屆的女官中被看中了的。送入宮中的女子不得小於十六歲,五年後若還清白便放回家或由皇上封個稱謂指門婚事。我今年十七,剛好合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