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在本地沒有親戚，所以過年那天也就是一家人自己圍爐吃頓團圓飯意思意思。林媽媽怕蘇致遠吃不慣，煮菜前還特地問過他的喜好，專門為他煮了幾個小灶菜。以往隻是一家三口吃年飯，這次多了一個人，看情形十拿九穩就是未來的女婿，林爸林媽兩位長輩心裏甜滋滋的。正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席上林媽媽不停地蘇致遠夾菜，完全拿他當自己家的孩子。林爸爸也特地拿出一瓶珍藏了好幾年的茅台酒，不由分說就給他倒了一杯。“致遠，你來我們家啊，今年這個年我過得特別高興。三元是個好孩子，就是性格大大咧咧的，本來我和她媽媽一直還擔心她找不到男朋友，現在有你照顧她，我們就放心了。來，伯伯敬你一杯！”
“好，您放心。”蘇致遠端起杯子，也沒猶豫，一仰脖子就把麵前的酒倒進嘴裏。
“哎……老爸，致遠他不能喝酒的！”林三元正在剝蝦子，來不及阻止，懊惱地叫了一聲。
“啊？不能喝啊，那就算了！身體健康最重要，別勉強了。來，多吃菜！”林爸爸趕緊往他碗裏夾菜。
蘇致遠笑著沒吭聲，低下頭慢慢夾了些青菜吃。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自從小時候被一杯酸酸甜甜的香檳放倒後，他就再也沒有沾過任何含酒精的東西。可是這一次，他心甘情願陪著眼前的長者喝一杯烈酒，即便在酒液滑進胃袋的那一倏，他被那種灼熱燒得輕微胃痛，他也沒有後悔。
碗裏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樣，好象怎麼吃也吃不完似的。蘇致遠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努力吃著那些菜色，不時抬頭和身邊的幾個人聊上幾句，刻意忽略那簇在胃裏肆虐的小火苗。
頭好像越來越暈了，蘇致遠忍不住皺了一下眉。他知道自己不能喝，但是沒有料到會這麼不濟事。真是沒用啊，十幾年了他居然還是被一杯酒放倒，完全沒有進步嘛！本來想不動聲色撐到這頓飯結束，但是背後越來越多的冷汗冒出來……他手指一抖，一支筷子從指縫滑落。
“致遠？你不舒服嗎？”林三元原本就有些擔心，一直在偷偷觀察他的臉色。看著他的臉越來越紅，連筷子都拿不穩了，終於忍不住伸手去探他的額頭。“這麼燙啊！”滾燙的觸感讓她嚇了一跳，“你如果不舒服就別吃了，我去切點水果來。”
蘇致遠懊惱地被林爸按到沙發裏坐下，胃裏那一波火辣辣的熱燙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開，難過得讓他幾乎忍不住呻吟。
林三元急匆匆從廚房裏端出一盤水果出來，放到他手邊的茶幾上，“吃一點水果可能感覺會好點吧，我看網上說水果是解酒的呢。”蘇致遠眯著眼看著那一盤厚薄不均的橙子片——那笨拙的刀法的確是她的一慣風格，他扯出一抹苦笑，拈了一片放進嘴裏。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好些了？”林三元急急地問。
“如果這麼有效的話，那些藥廠該喝西北風了。”林爸爸安慰地拍拍她的頭，“你也不用太著急，醉酒的話總有一個慢慢醒酒的過程，如果實在難受我們還可以去醫院的。”
“致遠，我看你還是去床上躺一會兒吧。”林媽媽很貼心地建議，一邊使了個眼色示意女兒扶他起身。
林三元點頭附和，“躺一下會比較舒服，我扶你進去吧。”
其實躺不躺，對蘇致遠而言沒差，反正頭痛惡心胃抽筋冒冷汗，這些症狀一樣沒減少。林三元擰了一塊熱毛巾給他擦臉，順著臉部的線條遊走，她恍惚間透過他那緊鎖著眉眼依稀看到七年前那個青澀少年的影子。
“我沒事，你去陪他們吧，不好意思害他們擔心了。” 蘇致遠忽然睜開眼，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她，冷靜地說。
林三元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有點尷尬地垂下頭。雖然兩人抱也抱過，吻也吻過，可是每當他用那麼專注的眼神凝視著她時，她還是覺得無法直視。
“那我先出去，萬一你不舒服一定要叫我啊！等明天你胃舒服了，我帶你去美食街好好吃一頓補回來。”
天色已經很暗，窗外不時有五彩的煙花衝上天空，細細碎碎的光芒透過玻璃窗閃進來，落進蘇致遠眼底，像深潭裏濺起的水花。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遠遠近近響成一片，那種沸騰的歡喜氣息隔著一麵牆也能體會得到。這根本不是適合休息的夜晚啊！因為注意力被分散了一些，身體上的不適反而不是那麼強烈了。蘇致遠臉色漸漸柔和，想起了小時候和家人一起過年守歲的情形，真的……好久沒有看到媽媽了……
在林三元家過年，雖然一家人都很和氣很好相處，尤其林媽媽對他更是關懷備至，可時不時的，他還是會覺得自己是一個誤闖進來的陌生人。也許不是骨肉至親，再怎麼關心，再怎麼和藹，終究還是缺了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吧。明明這幾年都是一個人獨處慣了，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夜裏，突然想起家人，想起睽違已久的家的溫暖。他是真的開始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