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像一方簾幕將王宮捂得嚴嚴實實。剛下過雨的空氣透出的塵土味道,竟也被暮色吞噬,那一廊殘燈似無力的老婦人般,搖搖欲墜。我背手立於漆紅柱旁,心得寒度使我處於涼風中而不自覺,眼裏隻有廊旁的那幾樹梅花。
簡兮啊,你可曾記得,庭前梅樹下,你翩然起舞,歌曰: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你白色的衣袍在雪中綻放,雪落下來,滴入你的眼中,便化做絲絲柔情。
那時,我與你執手相看,便以為地老天荒。
我緊閉雙眼,欲扯斷那似線般隨針而來的回憶,愈扯它們卻愈像海裏的潮水阻之不斷。
“王,七王爺求見。”太監小戎子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情緒,我睜開眼,輕歎一口氣,“傳!”輕拈衣角,掩住萬千情緒,我轉身走入內殿,坐在金木長椅上。
“臣叩見王上!”青色衣袂帶來一股清風,七王叔軒渂巷伯小步上前,朝我拜道。七王叔正值不惑,是父親最小的兄弟,如今也是我唯一的王叔,自我登基這三年來,鎮壓亂黨,鞏固根基,他功不可沒。
“王叔不必多禮。”我向他抬手示意,動作間難免一顯疲憊傷感,“不知王叔入夜前來所為何事?”我把手搭在左邊的椅手上,一抬眼便看見銀鑲劍架上的無情劍,父親曾說:擁有無情劍的人必須有一顆無情的心,隻有無情才能保住大楚河山,延續千秋霸業。父親把劍交到我的手上,他說:“棫樸,你是楚地之王,必須無情。”
而我,真是無情了嗎?有情手裏無情劍,道是有情也無情!
王叔從他青色寬大的袖裏拿出一個長盒,打開是一株千年山參,參白根壯,是千年難得一見之寶。他雙手捧著盒子,正聲道:“臣來是想把這隻今日偶得的山參送給王上,王後落崖,臣深知王這幾日寢食難安,故借此呈與王上,望王上保重龍體,以江山為重!”
一句王後落崖,便如萬裏光華,令我的憂傷無處遁形,頃刻間,萬物皆靜,徒留悲傷。
七王叔抬起頭來,見我雙目呆滯,似若無魂,竟“蹦”的又跪在我麵前:“王上,不可為一女子而忘卻國之大任啊!何況她是雲舜叛賊之女,更勾結殿前將軍,背叛王上,此等女子不值得王為她留戀阿!”
“不!”我雙目頓然生輝,身子向前兩步,雙手揪住七王叔的衣領,厲聲道:“庭燎他不是叛徒,簡兮她也不會背叛孤,不是的,不是的!”我緊緊地勒住他,他不該這麼說庭燎,不該這麼說簡兮,不該!
木盒從七王叔的手裏掉到地上,他扯住我的手,雙眼無力卻又堅定,他說:“王想逃避現實~,臣無奈,若殺臣~能讓王心裏好過一點~臣~死而無憾~!”說罷閉上了眼睛,任我的手緊箍他的頸項。
寧歸塵,我的貼身侍衛,聽到聲響,奔進來,見此情景,慌忙跪下,正言道:“王,不可!”
我冷靜下來,緩慢的鬆了手,背著他們,沉聲道:“孤累了,你們,都下去吧!”甩開長袖,我拖著身子,走向龍塌。
我累了,真的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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