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寒冷而殘酷的迪化的冬天。杜重遠被扣,茅盾、張仲實還不知道事情原委,但已感到形勢嚴重。他倆成天提心吊膽,常常商議如何早日脫離虎口。一天,張仲實正在茅盾家裏,盛世才突然派副官來找他,說要讓他單獨去一趟。大家在充滿疑惑的氣氛中,一下子都緊張起來了,以為這次去凶多吉少。因為過去每次都是叫茅盾和張仲實兩人同去,為什麼這次隻叫一人去?茅盾的老伴急得哭了,茅盾也有點緊張。然而事已至此,不照辦又如何呢?張仲實內心緊張,但表麵仍鎮靜自若。
太陽有氣無力,閃射出撩人思緒的悲涼。張仲實坐在督辦公署的後院裏靜靜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約三個小時,盛世才出來,交給他一篇稿子,讓他看,把他打發走了。
周恩來去莫斯科醫治摔傷的右臂路過迪化時,茅盾和張仲實都被邀去參加了盛世才給周恩來舉行的宴會。第二天,毛澤民找張仲實談話,告訴他說,周副主席托他轉告茅盾和張仲實,他們可以去延安。聽到這個消息,張仲實感到極大的安慰和振奮。他立即把消息告訴了茅盾,茅盾全家也都十分高興和快慰。從這一天起,茅盾和張仲實籌劃著如何早日奔赴日夜盼望的延安。
1940年二、三月間,張仲實收到老家一封來信,說他的伯母去世了,要他回去安葬。張仲實兩歲時母親去世,由伯母養大,所以信中提出他不回去就不下葬。於是,張仲實趁此機會給盛世才寫了一封請假信,要求準許回去安葬伯母。不久,茅盾也接到上海的電報,說他母親逝世,他也借此向盛世才請假。這時,他們不僅不能透露半點兒要去延安的想法,也不能流露絲毫一去不返的念頭。盛世才表麵上答應了,還設宴為他們送行,但實際上總借口買不到飛機票,不讓他們走。
《新疆日報》以很大版麵為茅盾家發了訃告,並聲明全家即將回鄉奔喪。過了幾天,又在漢族文化促進會布置了靈堂,全市各機關都組織了許多人前去吊唁,來賓和茅盾一家還在靈堂前攝影留念。
日子一天天過去。5月初的一天,張仲實散步經過歐亞航空公司門口,順便進去了解一下情況,在售票處意外地買到了從迪化到蘭州的飛機票。他和茅盾聯名給盛世才寫了一封信,說他們買到飛機票了。盛無可奈何,隻好答應了他們走。他倆向毛澤民、徐夢秋等告別並在他們的安排下,於5月5日離開迪化。茅盾臨走時,又專門去看望了軟禁中的杜重遠,向他表示回去後,盡快把盛的真相,杜的遭遇告訴重慶的朋友。
飛機從迪化起飛,12點在哈密降落,說是要在哈密過夜。他們忐忑的心又提了起來,惴惴地走下飛機。
哈密行政長劉西屏匆匆趕到飛機場,把他們送到他們來新疆時住過的中運會招待所。晚上,劉西屏在招待所正廳設宴接待他們,氣氛很融洽,大家喝了不少香檳酒。茅盾在迪化時已從徐夢秋那裏知道劉西屏是從延安來的。
第二天清早,劉西屏就來催促他們趕快起程。他們匆匆吃了早點,趕到飛機場,卻又等了一個多小時。劉西屏耐心地陪著他們,直到他們登上飛機,揮手告別。
就在茅盾和夫人輾轉不能入眠的夜晚,劉西屏先後接到盛世才的三次電話。午夜盛打來第一次電話,命令劉西屏把茅盾、張仲實扣起來;半小時後來了第二次電話,說先不要行動,讓他再考慮考慮;淩晨3點左右,又打來第三次電話,說:“算了,讓他們走吧!”劉西屏怕盛再反悔,一清早就匆匆把他們送到了飛機場。劉想,當著蘇聯人的麵,自然再不便扣留他們了。
他們到達蘭州後,立即去八路軍辦事處找到了謝覺哉和伍修權。在辦事處的安排下,他們經西安,於5月底隨朱德總司令一行順利到達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