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稅局有一位維吾爾族副局長,一家妻小住在城外一個花園。一個晚上,突然人聲嘈雜,傳來惡狠狠的敲門聲。高登榜以為是公安局的人來搜查,開了門。進來幾名凶神惡煞的便衣,一看他是漢族,連連說弄錯了,扭頭就走。第二天他剛上班,就看到維族副局長的家屬站在院子裏哭泣,這才知道這位副局長昨天晚上被不明不白地抓走了。這件事使全局上下人心惶惶,身心俱震,深感人身安全沒有保障。高登榜也受到很大觸動,立即給黨代表寫信,彙報了南疆的情況和自己的一些想法。信是托人帶去的,信中流露出這裏有人人自危“白色恐怖”之感。後來,盛世才把高登榜逮捕後,審訊時就追問他有沒有說過“白色恐怖”的話。
其實,那些不過是冰山一角,不愉快的事情相繼發生。不久,便風傳盛世才收到一封信,內稱從延安來的共產黨員中,擔任蒲犁縣縣長的許亮和蒲犁邊卡大隊長胡鑒有矛盾,信中“揭發”了所謂問題。有意思的是,盛世才對這封懷有不可告人目的的匿名信奉為至寶,指令要徹底追查。他親自電令喀什警備司令兼行政長蔣有芬負責查清這件事,並特地點名要高玉成參加調查組。高玉成是高登榜的化名。蔣有芬奉命組成四人調查組,蔣的一位副官具體負責,區公安局一人,行政公署一位科長,加上高登榜共四人。這是一個圈套,是盛世才的嫡係,公安係統的某些人一手操縱的。他們的如意算盤是先誣告延安來的人自相不和,然後又讓延安來的人自己審問自己,按照他們設下的圈套往下走,從而一箭雙雕。調查組見到所謂的“證人”,是縣公安局的人員。他一開口便信口雌黃地說了一通胡編亂造的“事實”,這些謊言都是公安係統事先安排的。調查組揪住其中自相矛盾的破綻,層層批駁,問得證人啞口無言。其餘的證人,有不少是在公安局的刑罰和引誘下昧著良心說的,在事實麵前無言以對。各種誹謗和捏造破綻百出,由縣公安局長一手導演的鬧劇隻得狼狽收場。
1942年2月,高登榜接到了赴沙雅縣任稅務局長的調令後,便隻身匆匆趕往沙雅。沙雅縣屬阿克蘇區,稅收上弊端頻生、問題不少。早在1932年,該縣除了關稅以外的各項稅收,一律實行包稅製度。包稅人從中作弊,公開貪汙,已成了普遍現象。盛世才上台後,取消了包稅製,設立了稅收提成辦法,但仍然未能真正取消包稅製。另一方麵,由於實行稅收提成,各地稅收名目繁多,增設名堂五花八門。人民負擔倍增,生活拮據。
高登榜做了一番調查研究,整頓了稅務機構,取消了不合理的稅收,減免了額糧,千方百計地幫助老百姓擺脫貧困,以做到上不虧公、下不累民。
一次收田賦的時候,有位農民交來5鬥糧。稅收人員用鬥一量,硬說不夠5鬥,農民叫苦不迭。這事被高登榜遇上了,要求重量。原來這個工作人員收糧不用平鬥,非要斛滿冒尖不可。5鬥穀子經過這麼一量,分量就不夠了。情況弄清之後,他狠狠批評了這個收稅人,並以此為戒,重申收稅紀律,任何人員在收糧穀時不許大鬥進、小鬥出,大秤入、小秤出,巧立名目、坑害百姓。這事在局裏引起了震動。平時,他還要求每個工作人員自己首先要弄懂稅收條文,辦事講求效率,遇事不疲遝,不推諉。在短短的幾個月內,他們的工作逐步開展起來了。糧食收來後,原有的倉庫已經不夠使用了,報請財政廳批準,又新建了倉庫,同時對舊倉庫進行了維修。為了防止偷稅漏稅,他們還在商人頻繁出入的地區新增設了幾處關卡,另外還設立了糧食市場和屠宰場,方便了群眾。
高登榜到沙雅後,正趕上征收牧稅。當時,盛世才同蘇聯的關係已開始破裂,蘇聯多次逼盛世才限期還債,而債務必須以實物償還。盛世才不顧百姓死活,對這要求竟表同意。因此,與往年不同的是,這一年交納牧稅不收紙幣,必須以牛皮、羊皮、馬皮等實物代之。這對廣大農牧民來說不能不是一個災難。
六、七月份,天氣酷熱,日日高溫,奇熱難當。高登榜和稅務局幾位幹部頂著烈日分別到鄉下看牧民納稅情況。在南疆那炙熱的驕陽下,老百姓正流著眼淚,宰殺牛羊。不少婦女痛哭失聲,在蒼蠅嗡嗡嚶嚶的包圍之中剝著羊皮。高登榜問有什麼困難無法解決,一位老人哭訴:“老天爺啊,大熱天宰殺這麼多羊,吃不完就要爛掉。這樣下去老百姓怎麼活啊!”高登榜看著橫躺在地的羊眼中閃爍著的令人難受的垂死目光,心裏頓時沉下來,覺得問題嚴重,又走了幾個鄉情況都差不多。他看到老百姓呼天叫地的慘狀,心急如焚,馬上通知各科室負責人和在各鄉村收稅的工作人員立即回局,研究如何改變目前這種狀況。按照原來的規定,如果一戶養羊在20頭以上的須繳納羊皮若幹張,養得越多繳納越多,對於養羊在數百隻以上的牧民來說,則是個沉重打擊。作為主管稅收的幹部,怎能看著老百姓哀啼遍野、淚水長流?怎能看著群眾利益受到嚴重損害而束手無策呢?每戶按養羊多少確定繳納皮數,這一條是個死杠杠,沒有靈活的餘地,但如果采取“化整為零”的辦法,是可以解決不少問題的。他想,既然有關稅收的各項規定不得更改,那就在一些方式和方法上變通一下吧!這個辦法在稅務會上通過了,但在執行中出現戶頭多而稅票不夠等問題。高登榜當機立斷,決定自刻自印稅票,然後報請財政廳備案。他心想:事到如今,隻能先斬後奏了,你同意最好,不同意也隻能這麼辦了。票一印出,立即按數下發。這樣,牧民隻殺了很少量的牛、馬、羊。好多牧民欣喜若狂,在赤日炎炎之下大喊“胡大!胡大!”同事們都驚奇他的膽量大,因為鄰近的新和、庫車、拜城、輪台等地也出現類似情況,但並未采取這種辦法。
毛澤民調任民政廳代廳長,高登榜心裏一直有疑問。1942年5月9日林基路調到省裏“另有任用”,6月以後其他同誌也一個一個接連不斷調回省裏“另有任用”,在阿克蘇區稅務局工作的陳九柯、在阿克蘇報社工作的陳清源也在這時回省“另有任用”了。秋風漸涼的11月,高登榜接到盛世才命令,要他交卸清楚,去職回省“另有任用”。接到電報後,他把事情移交清楚,同時登門向各位同事辭行。大清早,縣長、副縣長、公安局長、商會會長、郵政局長等縣政機關負責人和部分縣政務委員以及街道居民、農牧民等一二百人騎著馬、乘著馬車前來送行。大家依依不舍、握手話別,一直把他送至“送賓亭”才回去。
車到庫車,高登榜發現有人暗中跟蹤監視,思想上做了充分的準備。車到迪化八戶梁,有個便衣模樣的人截住車後在下麵喊,車上有沒有沙雅縣稅務局長高玉成?便衣說是奉督辦的命令在這裏給他找了住處。他下了車,在南門外一個客棧裏登記住下,第二天清早便到督辦公署報到。承啟官接待後進去向盛世才報告,過了片刻,一溜小跑出來說:“督辦身體不好,不見,指示我送你去一個地方休息。”他上了一輛新疆稱為“皮卡夫”的小車,車後已坐著一個軍人。司機拉上窗簾,便看不清外麵的景物了。車駛到三角地,黑大門一開,全副武裝的士兵和鋥亮的機關槍驀然出現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