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時洋鬼子破城而入,正值兵荒馬亂時期,但以慈禧的權威,發一道口諭命令下麵預備幾輛精致的轎車應該是不難辦到的,然而她卻放下尊嚴,偏偏從大車店雇車,大概和換裝是一樣的道理,為了掩人耳目便於出逃。
當時眼前的轎車根本沒有車帳子,跨車轅的人免不了要經受日曬雨淋,同時車帷幔、車簾子的材質皆為藍布,根本達不到通風的條件,坐在車中的人一定會憋悶難耐。蒲籠車也一樣,車尾用蘆席縫起來,活像雞婆婆的尾巴在後麵耷拉著。然而,當時慈禧一行人的生命,就完全寄托在這樣的三輛車上了。
出了順貞門,大家就自動地按次序排列起來,因為衣著打扮都是一番大變樣,要仔細辨認才能看出對方是誰。皇後是褐色的竹布上衣、毛藍色的褲子,腳下穿一雙青布鞋,褲腿向前抿著,更顯得人高馬大。瑾妃一身淺灰色的褲褂,頭上蒙一條藍手巾,褲子的褲襠大了一些,向下嘟嚕著,顯著有些笨拙。此外三格格、四格格、元大奶奶都是一身藍布裝束,頭上頂一條毛巾,從後麵看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最惹人注目的還要數慈禧手下的“哼哈二將”——李蓮英和崔玉貴。崔玉貴在這段時間很少露麵,主要原因是他成了內宮的護衛,帶領一眾青年太監,日夜巡邏皇宮內的幾條重要街道和門戶。這份差事極為重要,相當於慈禧的貼身護衛,可見慈禧對崔玉貴也有一種特殊的信任。若非他享有這樣的恩寵,是不會被指派去做這樣的差事的。所以在那個時候,崔玉貴感到麵上十分有光。在出逃的路上,他仍是擔任護衛。他不像李蓮英那麼有城府,一路上不停地搖頭晃腦,絲毫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
崔玉貴的裝扮就像跟車的腳夫,短衣襟、小打扮,一身毛藍褲褂,腰裏結一根繩子,把汗手巾係在腰上,辮子盤起來,用手巾往後、往前一兜,腳底下蹬了一雙登山納幫的掌子鞋,活脫脫的一個苦力,真正是挺胸拔肚,三十多歲的一條車軸漢子。
這一路別人都擔驚害怕,和犯人去菜市口差不多,可崔玉貴認為這是他賣命的時機到了,比起李蓮英來神氣多了。李蓮英這些日子十分消沉,先是義和團失敗了,因為他原本是同情義和團的,之後他一直每天來往匆匆,向慈禧稟報完消息就會匆匆離去,而慈禧也是不聽任何其他人的消息,隻聽李蓮英的。情況的惡化,導致李蓮英的神色也日漸難看,臉越來越長,厚嘴唇也是越噘越高,兩隻胡椒眼兒也不那麼靈活了,肉眼泡子像腫了似的向下垂著。
李蓮英在京城十分有名,他的長相也眾所周知。他頗有自知之明,在出逃時大加偽裝了一番,首先他把自己的頭藏起來,戴了一頂老農民式的大草帽子,帽子是寬寬的圓邊,兩邊係著兩條帶子,往下巴底下一勒,讓兩邊的帽簷耷拉下來便遮住了臉,然後他還穿了一身舊衣服,活生生一個跟車伺候人的糟老頭兒,平常的三品頂戴當然也是不見了。
當時跟隨慈禧出逃的有光緒、大阿哥、皇後、瑾妃、三格格、四格格以及元大奶奶,慈禧帶的侍女是何榮和小娟子,兩位格格各帶一個侍女,皇後帶一個侍女,總共加起來是三個男的、十個女的(還不算太監),三輛車哪能坐下這麼多人?兩輛轎車最多也隻能坐六個,剩下的就都要擠在蒲籠車裏了,這種情況好比船到江心,能有坐的地方保命就是萬幸了。
在路上慈禧下了命令,這趟出門誰都不能多嘴,路上遇事全由慈禧發話。在慈禧說話的時候大家都盯著大阿哥,因為大阿哥這個人尤為不懂深淺。當時15歲的他是眾人當中最小的,他的父親是軍機處的領班端王爺,叔叔是當時的步軍統領瀾公爺,這二位兄弟都是支持義和團的,燒西什庫教堂子、打東交民巷全是他二人出謀劃策的。大阿哥自從出生就沒有受過委屈,是個徹徹底底的混賬小子,但他就怕慈禧,慈禧曾用鞭子狠狠地抽過他。此趟出行,如遇意外,萬一他冒冒失失一嗓子,拍胸脯充大爺暴露了身份,惹得大家跟他一起倒黴,這是慈禧最為擔心的事。
最後按照慈禧的吩咐,光緒皇帝乘坐一輛轎車,由溥倫跨轅。然後慈禧太後乘坐一輛轎車,由貼身侍女小娟子陪著,外麵大阿哥跨轅。把大阿哥放在慈禧車上,也是因為慈禧對他不放心。至於皇後和格格們都隻能擠在蒲籠車裏了,黑壓壓的一車人。就這樣,慈禧的車打頭陣,然後是光緒的車,最後是蒲籠車,三輛車在平時每天上朝的時間匆匆駛出了神武門。
不得不說,慈禧也著實令人佩服,平時是一個在宮中養尊處優、威風八麵的女人,按理說在慌亂出逃的路上,應該十分驚恐才對,可她卻非常淡定,想必這和她曾經經過風浪有關係。早年英法聯軍打進北京的時候,她曾陪著鹹豐一起逃到了避暑山莊,那一次出逃的準備也是很不充分。據有關記載,當時負責後勤的是肅順,慈禧和他的關係非常不好,肅順還有意刁難她,所以那次出逃讓慈禧吃盡了苦頭,也許正是因此,這一次她才會如此從容。
慈禧太後在皇宮中作威作福的時候,可能做夢也沒想到,一向飛揚跋扈、說一不二的她,竟然會淪落到棄城而逃。此時此刻她可能早已忘了自己在洋人麵前的狐假虎威。試想一下,如果當初她能夠未雨綢繆,有先見之明地將財力放在強軍固本上,最起碼不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平日在宮中過慣了養尊處優生活的慈禧太後,就這樣在西逃路上帶領眾人受盡苦難,成就了一段“太後西狩”的苦難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