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一震,一時之間被驚呆了,臉上的表情全都凝固了起來,就連思想仿佛也停滯了起來。
過了好半晌,我才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發現臉部僵的厲害,便用手揉了揉。
“我沒有中毒,我一點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我聲音幹啞地開口,隻是說出來的話帶著濃濃的疑問,就連我自己也在懷疑自己了。
我站了起身,將夜皇放在我腦袋上的手給牽了起來,“宮裏太過危險,明日我就叫別人把你送出去宮去,我會給你一大筆盤纏,你要不要寄宿在別人家裏——”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夜皇低啞含糊的聲音給打斷了,“你中毒了,你每次想起東西來都會腦袋劇痛,一次兩次還好,長期以往你不可能沒發覺到。”
“如果你不把金迷散的毒給解掉,你的記憶會一點點被篡改,最重要的東西會從你的腦海裏慢慢抹去,等以後就算解了金迷散的毒,你也回憶不起那些記憶了。”
我腳步一頓,垂了垂眸子,心裏一片複雜,低聲道:“我都是一個將死之人了,何必還要糾結那些記憶……”
是的,我知道我的身體有些不對勁,我也相信這個小男孩說的話。
我是中毒了,我是有許多事情想不起來,可是那又怎麼樣……
我將那些事情想起來了,就不會犧牲自己的命去救夏侯冽了嗎?
答案是否定的。
不管那些丟失的記憶是有多麼的重要,我明白自己的心性,就算我在那些記憶裏被人欺騙過,狠狠地傷害過……單是夏侯冽救了我命這一點,我就會將自己的命還回去。
既然結果都一樣,那麼需不需要知道過程,重要嗎?
我一遍一遍在心裏問著自己,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回答自己: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
夜皇拉扯著我的手忽然有些用力,我低頭一看,便見他一直淡漠的臉出現了幾分焦急之色,聲音也變大了起來,啞的很難聽。
“你覺得自己不想要知道,覺得不重要,全都是被人催眠了,那個下毒的人道行很高,竟然讓你連主觀意識也改變了。”
我心微微有些縮緊,眼裏閃過一抹茫然……
我的思想,被人改變了?
怔愣間,我被夜皇牽到了一處椅子上坐下,我呆呆地看著他,見他伸出手指放在嘴中用牙齒咬破,從指頭處擠出一滴鮮紅滾圓的血。
我眉頭一皺,這一幕場景非常熟悉,之前夏侯冽給我解毒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做的。
夜皇將血推到了我的嘴邊,神情嚴肅道:“吃下去。”
我本想要拒絕,但雙眸一看到他那幽深晦暗的瞳孔,整個人的思緒仿佛被扯入了一場風暴中,原先的一切想法全都化為了虛無。
身體仿佛僅剩下本能,夜皇的聲音這時候又在耳邊響了起來,“吃下去。”
我呆呆地把頭一低,喝下了他的血液。
血液一吞服下去,心髒驟然爆發出了一陣劇烈跳動,一抹心悸從我心裏劃過,讓我害怕的直打顫!
全身竄起了一股寒意,內裏的骨頭仿佛被萬千螞蟻啃噬那般的癢!
在這痛苦時分,我的腦海裏不受控製地冒出了一大段的記憶,從我剛穿越過來時被人訓練,然後是成為虞美人裏的姑娘,再然後來到京城給夏侯冽為妾……
我覺得我就要死了,不然怎麼一下子想起這麼多事情,都說人死的時候會想起自己的一生……
腦海裏閃過的畫麵越來越快,我的人生全在在快進……我和夏侯冽去到了南蠻,我照顧著他,然後他醒了,再然後,葉冉來了!
我眼裏瞳孔一縮,想起了那段在垃圾堆裏的談話!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這樣……原來夏侯冽和葉冉是一夥的,原來這一切都是葉冉故意的設計的!
這個變態!
他故意在垃圾堆裏讓我知道事情的一切真相,讓我奮力地逃跑,最後卻又把我給抓回夏侯冽身邊……特意抹去了我的記憶,將我逃跑的努力全都化為灰燼!
葉冉就是一個獵人,而我就是他盯上的獵物,他給了我希望,又在我以為成功逃脫的時候給狠狠一擊,希望過後是無盡的絕望!
腦袋痛的厲害,身子也冷的厲害……我直打顫,死死地咬著牙,硬是逼迫自己想起所有事情。
“葉!冉!”我滿是恨意地吐出了這兩個字,如果我沒猜錯,最後我還是會恢複全部記憶,就在我被夏侯冽殺了的時候……
我知道他想讓夏侯冽親手殺了我,為了看到夏侯冽殺我時的痛苦表情,但我卻沒想到,我也是愉悅他的對象!
等我被夏侯冽殺了,他估計會在我意識還沒渙散之前就恢複我的記憶,讓我全都想了起來,然後是後悔痛苦。
我的手狠狠地握著,指甲仿佛都要嵌進了肉裏,原來一切還有第三個選擇,不是非得我和夏侯冽當中隻能活一個。
我可以逃出去,我可以讓夏侯冽漸漸都遺忘我,時間一長,他就不會愛我了……
再多的愛,也比不過時間的無情。
腦袋越來越沉重,身體也變得無比沉重,當我想通了的那一刻,我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
“娘娘,娘娘?”一道聲音在我耳邊嗡嗡響起,惹得我有些心煩意亂。
我動了動手,想要將這惱人的聲音給扇出去,結果發現全身就像是生了鏽的機器那樣,每動一步都僵硬無比,又酸又疼。
朦朧的意識被這抹疼痛給刺激的越來越清醒,成沁擔憂的話語從耳邊清晰傳來——
“南嬤嬤,都要到晌午了,小姐怎麼還不醒,昨日她很早就睡去了,會不會是身體出現了問題?”
南嬤嬤的聲音隨後響起:“在等一刻鍾,如果一刻鍾後娘娘還沒醒,我們也喚不醒的話,就去叫禦醫過來。”
我眼皮輕輕一顫,手再次動了動,一點點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就看見成沁和南嬤嬤都憂慮地看著我,我朝她們笑了笑:“成沁,嬤嬤,我沒事。”
成沁鬆了口氣,趕緊將我從床上攙扶了起來,給我打來水讓我洗漱,又給我端來了一杯熱茶,好一通忙活。
我洗漱完,手裏捧著茶,全身懶洋洋地靠在了床上,覺得渾身都沒勁,隻是醒了一會兒,就又犯困地想要睡去了。
南嬤嬤問我:“娘娘,真的不用叫禦醫過來看看?你的精神頭並不太好。”
我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
昨日我的風頭這麼盛,全皇宮的人,估計就連宮外的人都知道了我的“殘忍暴行”,這時候臨華殿任何一個舉動都會被所有人看在眼裏。
若是沒恢複記憶之前,我巴不得有多高調就有多高調,讓人趕緊殺死我,隻是我恢複了記憶之後,還是很惜命的……
請禦醫過來看看不礙事,但我怕禦醫過來會對我暗下殺手啊……
我眼神一凝,將這些思緒都收了起來,問起了昨天那位小男孩。
成沁道:“不知娘娘您要如何安排,奴婢沒有給他安排做事,而是把他放到了一處偏殿裏,讓他自己去玩。”
我心裏稍稍鬆了口氣,“等一會兒你去安排一下,看看宮外有什麼地方能收養小孩,我要把他給送出宮去。”
成沁嘴唇微動,似是想要問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低垂著頭應是。
她們正要退去時,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叫住了成沁:“今天宮中局勢如何?”
成沁臉色微變,低垂著頭沒有看我,小聲道:“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小姐不必記掛。”
成沁每次對我說謊的時候,頭都是不敢看向我的,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見她的頭越垂越低,直接轉頭看向了南嬤嬤。
“嬤嬤,說吧,我自己做的事情,會引發什麼效應,我心中清楚。”我沉沉開口,聲音威嚴肅穆。
南嬤嬤看了我好幾眼,沉吟片刻道:“娘娘,今日上早朝時,朝中有大半官員都在彈劾你。他們說你是毒婦,禍國妖女,危害社稷,必須得滿門斬首。”
我輕聲開口:“不止這麼簡單吧。”
彈劾而已,夏侯冽那邊收到的關於彈劾我的折子都堆積如山了,還不是照樣都給壓了下去。
這種打打嘴炮的行為,對我,還是對夏侯冽來說,隻是不痛不癢的威脅。
南嬤嬤神情一肅,“皇上沒有當場表態,向以往那樣全都壓了下去,結果朝中有三位重臣直接站出來,說要以死清君側!”
我眼皮一跳,冷笑了一聲:“清君側?他們也好意思提清君側!”
我甩了甩袖子,胸中升起了一股憤怒:“我是皇貴妃,掌管著後宮,說白了,就算我給那些妃嬪們灌了藥,那也是皇上的家事,他們插手別人的家事還有臉了!”
清君側的名頭都出來了,他們是把我當成了妲己了嗎?!
就算我真的是妲己,那夏侯冽就一定會是紂王嗎?
真是不可理喻!
“說,還有什麼。”我眯著眼睛問道。
南嬤嬤接著說下去,“皇上當場怒斥了官員,說後宮這是家務事,不需要朝中大臣來插手。”
“他還反問了官員,問他們能否將家裏妻妾都管理好,等他們處理好家中的那些醃臢事,在來跟他談。”
這一句話反擊的漂亮,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那些人麵上說的好聽,自己家中還不是一團亂麻,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
“隻是——”嬤嬤話語一頓,眉頭緊皺,“穆家的大臣站了出來,說皇家無家世,無論是朝中大事,還是後宮,身為臣子就要敢於諫直言。他還說——”
嬤嬤抬頭看向我,“如果皇上不肯處理,就此卸官,告老歸田!”
我眼裏劃過一抹精光,“他竟然敢威脅皇上。”
嬤嬤深呼吸了一口氣,“娘娘,臨華殿接下來的一切行動都要慎重,穆家官員這麼一說,好幾位大臣都紛紛響應附和,用卸官來威脅皇上!”
我垂了垂眸,思索了片刻,揮手讓嬤嬤和成沁退了下去。
等她們都走了之後,我拿起枕頭往裏摸索,不一會兒,就從裏拿出了一個盒子。
這是夏侯淳那日給我的盒子,裏麵裝著的是可以假死的藥。
我盯著那顆鮮紅如血的藥,腦中思緒一片翻湧,我不敢肯定夏侯淳一定會幫我,之前的自信都是來源於他對南萱的愧疚。
隻是他身為一個帝皇,見慣了宮中美人,對於南萱還有幾分情誼,我估摸不出來。
到底要不要相信他……
“這是假死丸。”一道低啞沉悶的聲音從我耳邊響起,我嚇了一跳,手中拿著的藥丸都差點要落在了床上。
轉身一看,原是夜皇不知何時起出現在我的寢室內,站在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