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伯伯說:“不用擔心沒有房子,要是你不嫌棄,將來就把新娘子娶到我的那兩間小屋裏,到時候我住火車站的宿舍。”
朱大傑說:“那哪兒能行?”
孔伯伯說:“雖然是沒有舉行什麼儀式,但誰都知道你們倆是我的幹兒子,秉涵不用我操心,你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觀,遺憾的是我這輩子沒混出個什麼名堂來,家當少得可憐,就是咽了氣也給你留不下什麼像樣的東西。”
高秉涵說:“孔伯伯,你能在我們最落魄的時候,給予我們幫助,就已經讓我們感激不盡,應該我們掙了錢孝敬您老人家才是。”
孔伯伯說:“秉涵,你老是說自己不會說話,我看你是最會說話的了。”
朱大傑說:“孔伯伯,秉涵說的是真心話,所以就變得會說話。”
高秉涵說:“就是,我的話是真心的,孔伯伯,等我以後和大傑都能掙錢了,一定天天請你去士林街上下館子!”
朱大傑說:“秉涵哥,到那時候我們就不去士林街了,要去就去中山北路的大飯店。”
“好,去大飯店。”高秉涵說。
孔伯伯笑起來,病房裏的氣氛很是愉快。
孔伯伯的臉倏地又黯然下來,過了許久又說:“你們找老婆一定要找個好女子,且莫要找個貪財鬼!”
高秉涵和朱大傑都知道孔伯伯是又想起了那個負心的阿菊。
天有不測風雲,就在高秉涵出院的半個月後,一個晚上,朱大傑突然來到學校把他從課堂上叫了出去,說是孔伯伯在自己家中因心髒病過世了。
朱大傑哭得淚人一般,高秉涵聽到這個消息後頓時驚呆了。
三天後,高秉涵和朱大傑都以孔伯伯義子的身份出現葬禮上。見慣了人間生死的高秉涵又一次被失去親人的悲傷籠罩著。初來台北時,貧病交加的他在火車站討生活的一幕幕淒慘情形浮現在眼前,沒有孔伯伯的關照,他就活不到今天。可如今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孔伯伯,他就永遠離開了。
看著孔伯伯的遺體,遺憾如潮水般陣陣襲上心頭。
葬禮進行到一半,一個女人哭著來了。她近五十歲的樣子,清瘦臉,黃麵皮,哭得有些虛情假意。火車站的員工們說這就是離開孔伯伯多年的阿菊。
員工們說,阿菊在這個時候出現,目的很明確,就是看上了孔伯伯的兩間破房子。
阿菊衝到靈柩前,拍著孔伯伯的棺木哭道:“老公啊,你怎麼說走就走了,扔下我一個人可怎麼辦?”
高秉涵驚呆了,覺得這個女人太無恥。他憤憤地看著她,不知怎麼辦才好。
正跪在棺木前磕頭的朱大傑一下就從地上竄過來。他一把揪住那個女人的頭發,罵道:“哪裏來的野女人?快給我滾!”
阿菊忽地撒起潑來,哭罵道:“你是哪裏來的小流氓?我哭我的老公礙你什麼事?”
“你老公?誰是你老公?”朱大傑揪住她的頭發問。
知道內情的人都覺得這女人可惡,也就沒有上前勸架。
阿菊衝朱大傑吐了一口吐沫,又哭罵道:“老公,這是哪裏來的小流氓,你也不出來管一管?”
高秉涵剛要上前勸解朱大傑,隻見惱羞成怒的朱大傑從腰裏掏出一把水果刀衝阿菊的胸前連刺數刀。
阿菊瞬間跌倒在地,眾人一看事情鬧大了,趕忙圍上來。
“刺到心髒了,怕是要出人命!”
“快點報警!”
……
高秉涵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再看朱大傑,他早已沒了人影。
阿菊被人送進醫院,匆匆趕來的警察沒有抓到朱大傑。孔伯伯的葬禮在一片混亂中草草收場。
已經被那個去新加坡割膠的男人拋棄的阿菊沒有死去,她在醫院裏躺了整整一個星期後被宣布脫離生命危險。孔伯伯的所有遺產都被變賣成了她的醫療費。
這件事情發生後,朱大傑從此就沒了音訊。高秉涵曾多次尋找他,終也沒有結果。
每當路過士林小吃街的時候,高秉涵都會想起孔伯伯和朱大傑,想起在醫院的病房裏他們一起說過的話。他多麼想請他們兩個人到這裏大吃一頓,可如今這一切都已成為夢想。
人生無常,物是人非。高秉涵憂鬱的臉上又添一絲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