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更加起勁地拍打起房門來。
高秉涵說:“先生,你不用這麼激動,正因為意見不統一,所以才更有必要做親子鑒定。”
瘦削臉憋了半天沒說話,突然盯著高秉涵問:“你這人是做什麼的?”
“我是律師,也是一個老兵。”高秉涵說。
瘦削臉一怔。
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紅著眼睛的王梅秀站了出來,她感激地看著高秉涵,說:“高同誌,我同意做親子鑒定。”
王梅秀剛才在屋子裏,聽清楚了高秉涵和瘦削臉的所有對話。她覺得這位操著家鄉口音的高同誌,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感到溫暖,孤獨悲傷的她覺得有了依靠。
一聽到高秉涵提到親子鑒定這個詞,她頓時感到眼前一亮。盡管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但卻一下就理會了這個詞的意思。沒錯,就做親子鑒定,她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她的血管裏流淌著父親的血液,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一股腐臭的氣息順著房門飄出來,高秉涵看到了歪靠在沙發上的王老先生。隻一眼就認出來這個王老先生和他是在同鄉會上見過麵的。印象裏,王老先生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老是悶悶地坐在屋子的一角。
這一刻,高秉涵流淚了。但他馬上又把自己的眼淚收了回去。此時,他心中陡然升起的悲憤已經遠遠超出了悲傷。一個離開家鄉幾十年的父親,眼看就要與女兒相聚,卻又撒手西去。女兒來到身邊,竟然連身份也得不到承認。這一切太不公平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他要用法律的武器來替已經不能開口說話的王老先生討回公道,也要替王女士找回她的女兒身份。
瘦削臉掩著鼻子,說:“做親子鑒定也要先把屍體運到殯儀館,你們先讓開一點好不好?”
兩個警察在瘦削臉的招呼下皺著眉頭憋著呼吸,拿著折疊擔架車和屍袋進了屋子。
高秉涵把王梅秀往一邊拉了拉,用盡可能地道的家鄉話說:“我是高秉涵,也是咱們菏澤人,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你也別太傷心,七天後親子鑒定結果一出來,就一切都清楚了。”
王梅秀有些窘迫的說:“來的時候,父親不讓我帶太多的錢……”
高秉涵馬上意識到了王梅秀的窘境,就說:“這個你不用擔心,王老先生是‘榮民’,他的後事‘榮民輔導處’會出資辦理,至於打官司的費用,我先替你支付。”
正說著,兩個警察就把王老先生的遺體抬出來放到了院子外麵的警車上。一看這情景,王梅秀忍不住又跟上去扶著車門哭起來。
抬出屍體,兩個警察又不動聲色地給屋子的大門換了鎖貼了封條。
警車開動之前,高秉涵向瘦削臉出示了自己的律師證,再次向他強調了要依法做屍檢的事情。瘦削臉冷著臉答應了。瘦削臉說他們要先把王老先生的遺體送到殯儀館,取完標本後再確定葬禮時間,時間確定後會及時通知他們,王梅秀可以作為死者朋友的身份前去參加葬禮。
死者朋友?這個稱呼又讓王梅秀一顆破碎的心揪著疼了一下。但她已無意再爭論什麼,眼睜睜看著載著父親遺體的警車呼嘯著離去。
一個小時之後,高秉涵把王梅秀帶到了距他事務所不遠的天成大酒店。這些年來,高秉涵一直是天成大酒店的法律顧問,為酒店挽回了許多經濟損失。高秉涵和天成大酒店一直保持著很好的合作夥伴關係。
高秉涵帶著王梅秀在大廳裏辦住宿手續的時候,正碰上天成大酒店董事何文雄從樓上下來。高秉涵向何文雄介紹了王梅秀的情況。何文雄二話沒說,就對正在辦手續的服務員說:“不用收這位女士的錢了,記在我的名下就可以了。”
安頓好王梅秀回到士林區家中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高秉涵一推開門,就看到石慧麗正要換鞋子出門。看到高秉涵,石慧麗擔憂地說:“你去哪兒了?幾個孩子都出去找你去了!”
“碰到個案子,我出去了一下。”高秉涵說。
“案子?你身體這個樣子,還接什麼案子?”石慧麗說。
高秉涵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石慧麗一聽,也義憤填膺的替王梅秀打起抱不平。
一聽說是告“榮民輔導處”,石慧麗很有些顧忌:“這可是和政府過不去,你就不怕惹麻煩?”
高秉涵的眼睛裏閃著炯炯的光,語氣鑿鑿地說:“不怕!”
看著丈夫的眼神,石慧麗似是悟到了什麼,她忽然說:“高秉涵,我看你的病是好了,我總算是知道什麼能治你的病了,隻要是能為你的那些同鄉辦事,你就沒病了!”
高秉涵拍了拍自己的身體。忙碌了一個下午,的確是沒有感到累。他也覺得這一切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