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弟弟說大隊已經把自家老房子的位置分給高秉魁家做了地基,但走進院子的瞬間,高秉涵感到還是不能適應這個事實。
看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院落,高秉涵百感交集。他努力搜尋著當年的印記,卻越看越覺得陌生。
唯一熟悉的是院子裏的那棵老榆樹。
聽秉濤說,奶奶和李大姐曾在這樹上綁了紅布等他回來。可如今,自己回來了,奶奶早已不在人世,李大姐也已質委塵沙、芳骨仙去。
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蒼勁的樹幹,淚水又一次濕了高秉涵的眼睛。
高秉濤、石慧麗和孩子們這時也讓鄉親們簇擁著進了院子。
就在這時,就聽到屋子裏突然傳來一個咿咿呀呀的聲音,再一看,一個老太太正攙扶著一個耄耋老人艱難地從屋裏往外挪。老人站不住,一下坐到門檻上。
高秉魁驚慌地一個箭步跑過去:“爹,你怎麼下床了?”
高秉涵周身一顫。無疑,眼前的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就是高金鼎。看著這個傳說中的殺父仇人,高秉涵內心極其複雜。
高金鼎已經很老了,有著明顯的腦血管疾病後遺症,隻見他嘴歪眼斜,四肢強直,嘴裏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但高秉涵卻能從高金鼎的神情上判斷出,看到他回來,老人很驚喜。
這種驚喜不是偽裝出來的。
高金鼎一手撐著門檻,一手向高秉涵伸過來。
心情複雜的高秉涵在矛盾和猶豫中走了過去。
高金鼎咿咿呀呀地拉過高秉涵,二話不說,就扒拉著他左耳朵後邊的頭發看。突然,他指著連高秉涵自己都不知道的他耳朵後麵的一顆痣咿咿呀呀的大叫起來。之後,就抱著高秉涵大哭。
一邊的高秉魁說:“我爹說你真的是秉涵,不是冒充的!”
金鼎嬸子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起來:“秉涵哪,你總算是在我們活著的時候回來了,你能活著回來,我們老兩口到了那邊也好對祖宗交代了!”
不會說話的高金鼎一個勁的點著頭。他哭一陣,就把高秉涵推開來,仔細地看上一番,拍打上一番,像是生怕眼前的這個高秉涵再跑了是的。
說不清的緣由,高秉涵突然就被眼前的情景感動了。看著眼前的這位記著自己耳後有一顆痣的耄耋老人,那些家族中說不清理還亂的恩恩怨怨,仿佛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高秉涵撲進高金鼎的懷裏大哭。
看著哥哥的這種表現,一邊的高秉濤臉上不是個樣兒。他一把就把高秉涵從地上拉起來,把他推搡到了一邊。
看見高秉涵的膝蓋上沾了草屑,高秉魁剛上小學的小女兒豔菊走過來用小手幫他拍了拍,高秉涵感動的把她抱起來親著她的小手。
高金鼎夫婦看到了石慧麗和三個孩子,又激動的和他們打招呼。
看著高秉涵的三個孩子,高金鼎伸出大拇指,高興地比劃著什麼。
高秉魁指了指三個孩子,給石慧麗翻譯:“我爹說,他們都是我們老高家的人!看見老高家的人這麼有出息,他心裏很舒坦!”
趁著高家父子在和石慧麗及幾個孩子說話的當兒,高秉濤把高秉涵拉到一邊,小聲提議:“等會我們不要留在這裏吃飯,到街上的小飯店裏去吃。”
高秉涵答應著,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一家人都還在記著的仇,到了他這裏,真的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嗎?按說,父親當年被殺之後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他,如今他這麼不記仇是不是太少心缺肺了?
一時間,高秉涵心裏很亂。
正亂著心思,高秉魁的媳婦就帶著兩個弟媳婦從外麵走了進來,她們手裏大包小包的拎著些吃的,像是把半個集市都搬到了回來。
幾個媳婦忙著上灶做飯,高秉魁過來把高秉涵兄弟倆讓進屋子裏。
“到家了,好好吃頓家鄉飯。”高秉魁說。
金鼎嬸子則說:“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在家裏好好住上些日子。”
一邊的高金鼎也咿咿呀呀的,不停的點著頭,對老伴的話表示讚同。
高秉魁的媳婦拿了一些菏澤特產放在桌子上,一一給大家分發,有燒餅、耿餅、核桃和大棗。
終於又看到了地道的家鄉燒餅,高秉涵接過來使勁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