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寶珠、墨卿、鬆筠見李公、夫人告辭,李公直送上船,又談了好一會,夫人有禮物送來,還有送鬆夫人的物件。寶珠稱謝,送了李公上岸,就升炮開船。回到京口,又庵早到。領兵渡江到揚州,船在徐凝門官廳前停泊,各官迎接,碼頭上熱鬧非常。過了一宿,寶珠要逛平山堂。同墨卿、鬆筠更換便衣,叫了三頂小轎,跟了兩名書童,四名家將,進城出天寧門,就在閣部祠、天寧寺遊了一會。寶珠到底腳下不穩,逛了沒多幾處,金蓮有些疼痛,坐下來歇息片時。三人又上轎,見下街無甚意味,就一直走了,路上一片荒涼。少頃過了觀音山,到平山堂,景致就好了。一帶蜀岡,長鬆夾道,今日天氣陰陰的,並無日色,鬆林裏清風徐來,頗為涼爽。書童扶寶珠上山,遊了多少洞房曲檻,又看了三層樓,並歐陽公的真跡,就有個知客和尚來陪。見他氣宇不凡,知是貴客,吩咐泡茶,請他們坐下。和尚再把寶珠一看,魂靈都飛掉了,暗想我在這個名勝地方,見過人千萬,這個美人,眼中卻沒有見過,商家小姐少奶奶,也比不上此人的腳跟,大約這就是個絕色了。目不轉睛的細看,雖不敢存邪心,但是這一對骨碌碌的眼睛,生在個光頭之上,格外出相。見寶珠穿著湖色羅衫,藕色夾紗背心,一雙粉底小皂靴,耳朵上戴一對金秋葉,項上幾道金練子,不知他何等樣人,就問道:"還沒有請教,三位老爺貴姓?"墨卿道:"我姓李,他兩個姓鬆。"和尚道:"貴處那裏?上敝地有何公幹?"墨卿道:"我們是京都人,到南京到省的。"和尚道:"三位貴人,失敬失敬!現在寓在那裏?"墨卿道:"還住在船上。"和尚道:"如今河道難走呢!鬆宮保得勝班師,河下兵船都塞滿了,已過了三五天,經略大人船昨日才到。這位經略才學大呢,他同我們城裏許府關點子親,前天許五老爺在這裏觀牡丹,還講到大人的話,說苗兵海寇,兩路人馬狠得了不得,和親王都戰他不過,一個省城失去大半個,鬆宮保才走了去,苗兵海寇見他個影兒,就都嚇退了,奔回本國,永遠不敢出頭。鬆宮保趕了去,一個個殺盡,單把苗王、海賊頭捆住,帶他們進京,聽萬歲爺發落。
這就叫做'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我們隻說這位大人三頭六臂,不知怎麼狠法?誰知他還是個小孩子,今年才交十八歲。
昨日有人見他在船上,送客出來,十分美貌,同千金小姐一樣嬌柔。你們三人說奇是不奇?這不是天上金童星臨凡,就是玉女降世,人間豈當有的?"寶珠嫣然含笑道:"你見過沒有?"和尚舌頭一伸道:"我的大老爺,你是什麼話,我們出家人,就在他前麵站一站,也沒有這等福分。"說得三人好笑。
和尚請他們各處遊賞,又看第二泉。這和尚在寶珠身旁,不住的挨來擠去,錯後參前,殷殷勤勤,指點景致,遇著石徑難行地,還要攙一把,扶一把,又仰麵望空嗅嗅香氣。寶珠好不厭他,他倒笑嘻嘻的說長說短。寶珠也不理他,就要了筆硯,題詩兩首:煙花自古說揚州,為訪平山盡日遊。最是隔江好風景,萬峰青到畫樓頭。
酒思詩情總未消,名泉遙接廣寧潮。玉人今夜歸何處?明日空留廿四橋。
落款三軍司令鬆氏寶珠。墨卿笑道:"你在獅子口各處署名,都是寶珠,是何意見?"寶珠道:"這是我的外號,難道我還用名字麼?"墨卿笑道:"我不同你鬧笑話,你這個外號,好象是你姐姐的妹子。"寶珠臉一紅,也不辨白。和尚見了這個款,也有些疑心,雖不敢問,不覺恭敬了許多,要留他三人吃素麵,三人立意不肯,和尚送出山門,暗暗的問轎夫,是那裏抬來的?轎夫說:"元帥船上來的。"和尚明白,都嚇呆了,暗想今日幾乎鬧出大亂子來。
再說寶珠等回船,已有下晚的時候。次日起行,船到邵伯,寶珠對紫雲道:"邵伯常患水災,我進京上個條陳,大興水利,叫這個地方永慶安瀾。"紫雲點頭微笑。又行了幾日,已到清江浦,漕台也有世誼,清酒送禮,極力恭維。寶珠到王家營,領兵上岸,漕台送了兩頂綠呢大轎,寶珠、墨卿乘坐,紫雲、綠雲、公主都有大轎,其餘仆婦丫環,具是騾車,隊伍整齊,旗幡招展,戈矛耀日,金鼓喧天,正是:"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還。"比水路格外威武。十八站旱路,曉行夜宿,地方官伺候公館,非常兵應,在路無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