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林道:"你今天回來得遲些?"寶珠道:"今天會議苗疆事件,耽誤了好一會子工夫。"寶林道:"苗疆什麼事?"寶珠道:"有個海寇叫做邱廉,自稱眾義王,在澎湖沿海劫勍客商。劉總兵剿過幾次,散而複聚。如今勾連苗蠻,居然攻城掠地,水陸並進,聲勢甚大。總兵官擋不住,告急上省,督撫會同提鎮了幾處兵,全不濟事,已失去幾個城池,勢如破竹。
督撫上本到京,昨夜三更才到的。主子震怒,著諸大臣商議,差人前去,不知如何。"寶林等聽罷,個個驚心。銀屏道:"怎麼好呢?離此地有多遠?"寶林道:"遠多著呢!同我們家鄉倒是鄰省。"寶珠道:"他盡用輪船,由海到天津也快。"銀屏道:"我家舅太爺,不久放的我們那裏巡撫。這差倒放壞了!"寶林道:"你舅太爺是誰?"寶珠道:"姓莊,姐姐該知道。"寶林道:"提起來我知道,我們六房裏那件事還虧他呢!前天在你房裏,見有他封信,賣情的了不得。可叫做莊廷棟?"寶珠點點頭,笑道:"正是他。"銀屏道:"現在朝廷可有能人?你同我哥哥保舉幾個去滅賊。"寶珠道:"那來能人呢?這些做官的不過念幾句爛時文,作個敲門磚,及至門敲開來,連詩雲子曰都忘記了,那個有實在經濟?看今天會議的神情,就知道了。個個都是紙上談兵,書生之見,議論多而成功少。"銀屏笑道:"罵得利害!你講的什麼來?"寶珠道:"我聽他們講罷了。"寶林道:"究竟會推那個去?"寶珠道:"還沒定呢。"銀屏道:"這是你們做官的報國之秋,你何不討個差去走走?定下來,既可為將來辨罪,又可以千古留名。"寶珠笑道:"多少前輩先生,縮手無策。我個小小女郎,既得甚事?不遺臭萬年夠了,還想留名千古呢!"銀屏也笑道:"竟是會推你去,你怎樣呢?"寶林道:"那也說不得了,逼著要去。"銀屏道:"那還了得?不知想壞多少人呢!就是主子也舍你不得。"寶林道:"你才怕什麼似的,倒又來胡說!"銀屏道:"我一個人愁什麼!何必因未然之愁煩,誤我眼前之快樂?不許再說了,我們想件案事排遣排遣,解了悶兒。"寶林道:"你要解悶,我們是不中用的。"銀屏笑道:"這個也怪我麼?"寶林笑道:"好妹妹,我的不是。"銀屏道:"想起來了,我們昨日分的題目,還沒交卷,何不寫出來看看?"寶林道:"我們還沒有做。"銀屏道:"幾句詩,拿筆來一揮就成功的。不過借此消遣,不然,那來許多話談呢?"就自去翻了幾張花箋,取過三支筆來。寶林道:"你真不怕費心,我們做詩,十年九不會,一時未必寫得出來呢!"寶珠道:"就寫幾名陳詩,集首七絕罷。"三人在案前坐下,奮筆疾書。
寶林先寫出來,銀屏、寶珠也是一揮而就。先看寶林的,是美人嬌、美人顰:美人嬌悄說低聲喚玉郎,羅衣欲換更添香。
大街夜色涼如水,乞借春陰護海棠。
美人顰銀缸斜日解明瑞,香霧空月轉廊。
說與旁人渾不解,為郎憔悴卻羞郎。
寶珠先讚道:"溫、李摩豔,庾、鮑風流,好在謔不傷雅。"銀屏笑道:"你別替你姐姐蓋麵子罷!為人想得憔悴了,隻怕連相思病都想出來,就早些把李墨卿教回來,乞借春陰護海棠不好嗎?"寶林滿麵飛紅道:"你看說得可寒酸,這個丫頭不愛臉極了!"銀屏笑道:"原不愛臉,不然倒不把實話告訴人了。"寶林道:"我來瞧瞧你的,別開出笑話來給人瞧!"說著看題目,是美人悲、美人癡:美人悲一片花飛減卻春,繁華事散逐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