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見詩句阿姊肆嬌嗔 正家法閨娃遭笞辱(2 / 2)

寶珠在床,睡了片時,想起心事,又哭了一會。次日十點鍾,方才起身。梳洗已畢,悶悶的坐在房中。夫人進來閑談,一同吃了飯,夫人就在右首炕上吸煙。隻聽雲板聲敲,紫雲、金子兩個出來一看,見夫人房中壽兒在外說道:"姑老爺來了,請姐姐回一聲。"原來寶珠房中,閑人不敢擅入,事事來回,都敲雲板。紫雲進來回了,夫人又替寶珠更衣,隨著夫人一同出來。到了正房,李墨卿上前見了姑母,又與寶珠見過,吃了一回茶煙,談了幾句閑話,對寶珠道:"文卿一同來的,在花廳上,你令兄陪著他呢,我們出去坐罷!"辭過夫人,二人起身。

寶珠又進去叫了一聲姐姐,與墨卿到了花廳,大家相見讓坐。

寶珠見桌上兩副對子,問道:"誰的對子?"墨卿道:"你倒忘了麼?請你改正改正。"寶珠笑道:"好快當。"展開一看,李墨卿的是集《西廂》兩句:翠裙鴛繡金蓮小,紅袖鸞綃玉筍長。

再者文卿的,也是集句: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麵柳如眉。

寶珠看過,微微笑道:"過譽了。"文卿道:"你的寫成了沒有?"寶珠道:"我沒有做,我倒忘了。"文卿道:"你太無趣!過日入時快寫起來,去赴老劉之約。"寶珠道:"你們請罷,我懶得去。"墨卿道:"你不可過於執意,昨日又是你先走,今日再不去,老劉麵子下不來。"文卿道:"誰願去嗎?劉三是個惡人,有造禍之才,也不可過於削他麵子。"寶珠道:"倒委屈你了。"隨喚書童喜兒取了對子來,寶珠提筆,一揮而就,又落款巡花都禦史。二人道:"妙極!妙極!"又朗誦一遍道:月自戀花花戀月,卿須憐我我憐卿。

墨卿笑道:"秀卿於月卿,有情極了,還在我們麵前假惺惺的!看這副對子,可被我們識破了。"依仁道:"才情二字是聯的,舍弟有才,所以就有情了。"坐了一會,吩咐套車。

寶珠叫家人也替依仁備了車,自己入內,稟過夫人,又在姐姐麵前撒個謊,才放出來,同眾人上車,還是兩個書童跟隨到南小街來。

再說劉三公子同翠紅宿了一夜,起身也有午後。柏忠進來陪住燒煙,劉公子道:"今日可要著人邀他們一邀。"柏忠道:"可以不必,他們大約必來的。"劉公子道:"小鬆兒實在標致!我少爺喜歡他。我看他,倒象個女子。"柏忠微微笑道:"少爺看他象女子,門下看他未必是個男人。他的麵貌聲音,都是美人態度,而且腰肢柔媚,體態嬌娜,男子家那有這樣豐韻?更有一件可疑,他走路與人不同,步子總不能放開,又踹不實,似乎腳疼,大約是裹過的,以門下細看,定然是一雙窄窄金蓮呢!"翠紅等道:"說破了,果然可疑。他年紀雖小,已是做官的人,怎麼還戴耳墜子呢?"劉公子道:"我少爺同他頑一頑,就是死也甘心!柏忠,你想個法子,我有重賞!"柏忠道:"少爺,今日且試他一試,看怎樣?"劉公子道:"怎麼試法?"柏忠道:"少爺今日踹他的腳,故意裝做失腳的光景,看他怎樣?他是雙小腳,必要疼痛的。再誘他睡下吸煙,撚他一撚,就知道了。那時門下再想個法子,不怕他不雙手送來把少爺受用!"劉公子大樂道:"好計好計!但小鬆兒是個禦史,不好惹的。"柏忠道:"我們的聲勢,還怕人麼?就有點小事,老大人當朝一品,豈怕他新進的一個無知也乎!"說著,把鼻子掠了一掠。劉公子大笑道:"胡亂通文,又該打了!"柏忠道:"區區小事,你的門下須要帶點子書氣呢!"正說得高興,外麵忽報諸位少爺到了。隻見李、許、鬆等四人踱進來,劉公子同三姊妹趕忙出迎,笑道:"信人,信人!"三姊妹也見過了,大家敘坐。柏忠道:"諸位大人在此,那有門下坐位?"劉公子道:"都是我的同年世交,不必拘禮,賞你坐罷。"墨卿道:"年兄快人,出口如箭。"劉公子見了寶珠,格外親熱,不住的問長問短。文卿叫書童取過對子來,說道:"獻醜了!"大家一看,讚不絕口。三姊妹謝了又謝。劉公子道:"我也每人送你們一副,但是不耐煩做。老忠時常咬文嚼字的,今日罰你做兩副對句。"柏忠道:"門下受公子厚恩,雖湯火亦所不避。至於文墨之事,非我所長,隻得有妨台命了!"劉公子道:"你方才還講甚書氣的?"寶珠笑道:"惟其有了書氣,所以書有詩氣。"劉公子道:"敢不做?把他磝出去!"柏忠道:"少爺莫急!我來想。我還小時候做對子,是對過的,七個字實在不曾問津。"劉公子道:"你何不學諸年兄用個詩句子呢?"柏忠道:"這還可以。我念過兩本《千家詩》的,連年有了事,就不在詩上講究了。我就說個雲淡風輕近午天,待少爺對一句罷。"公子道:"放你的屁!我少爺,對你的詩麼?"柏忠道:"果然……果然不敢勞尊。"劉公子道:"這句也不好,沒有他們名字在內,重來重來!"柏忠道:"就難了,留我細細的思索。"又唧唧噥噥的道:"又要詩句子,又要有他們名字在內,那裏有這麼巧呢?"閉著眼,搖著頭,想了一會,忽然大笑道:"有了,有了!我想了一句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