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3)

彈指又是匆匆數日過去,這日雙鯉得了差事早早的候在宮門前,宮門一開隔了老遠就迫不及待的喊道“玉姑姑,玉姑姑這裏啊!”來的是個約摸三十七八的婦人,也是公子請的貴客。

“玉姑姑坐!”張家前廳裏,張旭堯長身玉立“今日請姑姑來是有事相托。”

“張公子不必客氣,有事盡管直說。”

“我一摯友,容顏為利器所傷,疤在左眼角,約摸銅錢空大小,不知姑姑可有法子補救。”他尋了許多良藥才使寸長的傷痕愈合,可左眼角處終究傷得太深。

那婦人想了想道“有,刺青之法。”

“好!”他沉吟片刻便答道“姑姑稍待,我這就帶她來。”

張旭堯趕到她門前時,雲櫻當真是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想過有一日謙謙君子的張公子會失了風度,滿頭大汗的出現在她眼前“你…你…出什麼事了?”“跟我走!”豪不理會她眼裏的疑惑,張旭堯難得輕狂的一把拉過她的手,笑得張揚“去哪啊?”

長街攘攘,他執了她手飛奔在街頭,任青絲散亂衣袂飛揚…

“張旭堯,你要帶我去哪啊?”她沒了耐性的追問,自中秋一別便有太多的事在她意料之外,他太溫暖,暖得讓她害怕一靠近便上了癮。

“刺青?!”張家中雲櫻知曉原委後撫著臉上的疤神情很是複雜。“別怕…”一抬頭就對上他寬慰的目光“不會太疼的。”雲櫻想了許久方開口“好。”

日影下移,雲翳初起時,玉姑姑終於推開內室的門。張旭堯起身入內,借著夕陽暗金的微光可以看到,銅鏡裏的女子左眼角一枚粉色櫻花將綻未綻,為原本素淨到極致的容顏平添一抹妖嬈,美得讓人心驚。

這還是她嗎?獨坐小院中,雲櫻怔怔的撫上自己的眼角,眉眼間難得的露出幾分不知所措來。腕間的白玉鐲子滑入袖中露出削瘦的腕骨,銅鏡裏的匆忙一瞥讓她窺見了那個一直想要逃避的自己,讓她不得不反問自己。葛雲櫻,你真的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絕決嗎?若是真的為何夜夜驚醒不敢看鏡中朱顏,你的餘生真的打算青燈古卷長伴寒夜嗎?縱有驚世才奈何女兒身,她終歸還是要倚仗他人。她總以為能看清自己的路為何如今卻舉步維艱。

“在想什麼?”雲櫻陡然一驚,瞪大眼睛回過頭,令她糾結至此的人正坐在她身側,笑的溫暖。雲櫻緩過神來並未答話,提壺倒茶動作行雲流水,眼裏卻微帶責備的看了站在不遠處的絲羅一眼。

不細想還真沒覺察到近來他來的是越發頻繁了,雖說隻是略坐一會兒,每每也苛守禮節,但真的是很可怕的人呢輕易的就卸掉了別人所有的防備。她漸漸的也開始覺得不安了,沈竹指責的話真的是毫無根據嗎?她其實…她其實很早就開始依賴他了吧。碧色的茶湯緩緩注入白瓷杯中,蕩起一圈圈漣漪,一圈圈的像是蕩在她的心上。

雲櫻凝神低眸,手卻是不自覺的顫了顫“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見你想得入神我也不敢驚擾啊!”張旭堯微勾嘴角戲謔道“不過要不是清楚你的脾氣秉性,看你剛才板起臉的樣子我還真以為你是在想此時的沈竹該怎麼後悔呢。”

“嗬”饒是她心裏鬱結萬分,此刻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話說得可差了,我主動讓出沈夫人的位子,隻怕想嫁的女子都能繞護城河一圈了,多得是年輕貌美的,怎麼看也是他占了便宜我吃了虧啊。”

“是啊,你也隻會在他身上吃這麼大的虧了。”張旭堯輕語似歎息,意味深長的讓她心驚,方抬起頭就被那雙墨一般的眼眸牢牢的攥住了視線,平日再溫潤不過的雙眸裏此刻卻充滿了令她不敢直視的情緒。在這寒氣襲人的秋日裏雲櫻竟隱隱覺得臉上發燙,慌得立即滑開了目光。

還是不肯麵對嗎?張旭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耐性還有待磨練,還不能挑開吧,否則以她的性子必然會躲得遠遠的,避他如蛇蠍了。罷了…他未再強逼,溫潤的笑容又掛回臉上,口氣卻相當的堅毅而決然“可你我都知道,沈竹一定會後悔的,隻是時間長短的關係罷了。”他們都太了解那個人了。

“是啊,不過那又如何呢?他不是李甲,不會且悔且泣,我亦不是杜十娘,沒有百寶箱。”她信,信那個少年終歸還是會後悔的。不在於她以為自己有多好,隻是相信那個少年純良的本性,他從來都不打算刻意傷人的。但她更加相信的是沈竹不會回頭,她清楚他是何等的驕傲與倔強,錯了便錯了,他會把悔意藏在心裏把苦澀嚐盡,他會驕傲到底,他不會和她低頭的。[注:《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是明朝的戲目,這裏挪用莫怪]

“那我們就賭賭看吧。”張旭堯似是興之所至,欣然提議道“我賭沈竹一定會回頭的。”“不會!”她打斷他的話“我了解他!他不會!”

“我卻不信,所以我們賭賭看吧。”張旭堯並不與她爭,竟自出門去,隻道“你若輸了,可要記得,到時可不許像現在這樣心軟了。”

雲櫻啊,你的確比誰都了解他,可你卻並不了解自己。李甲愛財,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才讓他且悔且泣。你所給沈竹的當他意識到失去時他恐怕早就且悔且泣,還需要什麼百寶箱呢?想來還真是讓人嫉恨的狠呢。

“以後斷不可像今日這樣了。”絲羅收拾了茶盤,在院子裏躊躇不安的站了許久才聽到雲櫻口氣嚴厲的囑咐了句。

“大小姐…恩…我也就是想著張公子幫了我們這麼多,也不是外人啊。”絲羅半是試探的說了句。

“是,他不是外人但他是恩人更是我高攀不起的人。”雲櫻回眸定定的看著絲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絲羅,我不願為妾,而我如今已身陷泥沼,寸步難行,難道還要拖他一起下來嗎?”

十月底,邊關早已是一片飛雪,刀光映明月鐵甲寒涼!城門下有老兵悠悠吹起羌笛,一聲聲清脆高亢,回蕩在這邊關之地更是悲涼無比。沈竹一身玄色重甲獨立城頭,塞北的風呼嘯過耳,他的心也陡然生出幾分淒愴來,苦寒的塞外早將男兒的滿腔壯誌一點點磨淨,那些窮酸詩詞裏的鄉愁家恨如今讀來更添悲涼!

“羌笛亦稱羌管,東漢《長笛賦》有雲:近世雙笛從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龍吟水中不見已,截竹吹之聲相似…”柔和婉轉的聲音尚在耳邊仿佛佳人仍在身側,語笑嫣然。

為什麼呢…為什麼還是忘不掉呢…他一閉上眼就能看見那人的容顏,或笑或嗔,低眉婉轉。嗬…他還怎麼敢想呢,她的臉都因為他毀了啊,他還怎麼敢想…沈竹緊握的雙拳上青筋暴起。可多少夢回時都能看見西院燈下她白衣素裙回眸溫柔,這一次,他不會讓她等了,這一次,他不會和她吵了,再不會再不會讓她傷心的一個人哭了…然後…夢就醒了,生生的碎在了自己的手中。

衝天的火光突兀的燃起,鐵蹄聲響徹大地!

“將軍!敵襲!”

許是快入冬了,天氣一日比一日寒涼,絲羅早起更是看到小院裏草地上鋪了一層白霜。雲櫻畏寒此時更是貪睡些,直到日頭刷暖了牆壁她才抱著被子醒了過來。

“大小姐可算是醒了。”絲羅送了熱水進來“張公子都在外麵等了一個多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