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見他,又不想見他,好像他們的見麵是迫不得已——
溫婉蓉不喜這種感覺。
她翻來覆去良久,數著街邊傳來的梆子聲,一更天,二更天……再到第一次雞鳴,第二次雞鳴,第三次雞鳴,窗外大亮。
溫婉蓉紮紮實實醒一宿,臉色很不好。
紅萼進來伺候洗漱時嚇一跳,她關心詢問怎麼了,溫婉蓉寥寥幾句敷衍而過,然後想起什麼,開口:“你告訴小廚房不必做我早飯,我晚些去老太太那邊。”
既然不得不走,這頓早飯她想陪在意的人一起吃。
颯颯難得在早飯時見到好欺負的娘親,各種撒嬌耍橫求抱,求喂,又黏糊又膩歪,粘著溫婉蓉不撒手。
溫婉蓉原本做好走的打算,可抱著孩子軟乎乎肉坨坨的小身子,滿心舍不得,恨不得馬上改主意。
“颯颯過來,讓乳母抱。”老太太不苟言笑及時阻止,叫乳母把孩子抱走。
颯颯似乎有點怕老太太,沒哭沒鬧,更沒有表現出不情願,乖乖朝乳母伸伸手,看得溫婉蓉心裏發疼。
“平日裏你們寵著閨女罷了,但不能不分適宜。”老太太重話輕說,“孩子總歸要長大,要見世麵,年紀尚小叫活潑可愛,等大了叫恃寵而驕。”
“祖母教訓得是。”溫婉蓉低頭吃著碗裏的粥,心頭一酸。
但她不能哭,起碼不能在孩子麵前哭出來,吃完飯後她陪颯颯在門廊下消食,屋裏冬青跟老太太不知在稟報什麼,聲音時輕時重的飄出來。
冬青說:“老祖宗,正如您所料,我們兩撥人今兒一早從城北門出去,沒走多遠,府邸馬車就被人跟上了。”
老太太問:“看清什麼人了嗎?”
冬青回答:“都是平常裝扮,有個眼尖的發現他們佩刀刀柄上有官印。”
老太太沒再言語,溫婉蓉卻感到背脊微微發寒,她猜自己沒那麼容易離都,沒想到皇上這麼早就布下防備。
是不相信她這個皇女乖乖聽話就範嗎?
溫婉蓉摸著颯颯細軟的頭發,心中五味雜陳,她想攸關一生,太後為什麼沒站出來替她擋一擋?她不是她老人家最喜歡最懂事的婉宜公主嗎?
還是那些刮風下雨堅持不懈去仁壽宮定省問安,不過換來假象,讓她以為自己抱緊是棵大樹,到頭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
“颯颯,”溫婉蓉望著天井上空碧洗的天空,腦子一片茫然,隻聽見自己聲音又輕又柔軟,“娘親不在時,你要聽曾祖母的話,知道嗎?”
颯颯對手裏繡球興趣正濃,也不知道聽沒聽清,點點頭,重重嗯一聲。
大概全府最沒有憂愁便是虎妞覃颯颯,溫婉蓉低頭看著瓷娃娃般的小臉有點哭笑不得,而後變成一抹苦笑。
“夫人,老祖宗有話交代。”冬青冷不丁出現,打斷思緒。
溫婉蓉把孩子交給她,起身抹平上衣褶皺,提著裙子進了屋。
老太太倒沒什麼特別的話叮囑,隻問盤纏、幹糧水以及叮囑要帶的東西都準備妥當沒?
溫婉蓉點點頭,說一切準備就緒。
老太太嗯一聲,拿起九鳳杖起身,叫來冬青,問安排接應的馬車和人都備好沒?
冬青點頭應聲。
“那就別耽誤,趕緊啟程吧。”老太太看向溫婉蓉,擲地有聲。
一行人魚貫出了門,老太太站在門廊下,叫乳母抱孩子進屋,又拉著溫婉蓉的手臨行叮囑,這頭話音未落,倏爾院門口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婆子慌慌張張進來傳話:“老太太,夫人,宮裏來個嬤嬤,說想請您二位還有大姑娘去仁壽宮一敘。”
溫婉蓉一愣,來不及疑惑這場邀請太巧合,老太太聲音忽然拔高:“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帶夫人走!”
“祖,祖母,我不能走。”溫婉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兩個婆子架出去,又尖又急聲音回蕩在遊廊裏,“您和颯颯不能進宮!他們是拿你們做人質!”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溫婉蓉這輩子都不知道覃府有條通往兩條街以外的民宅暗道,民宅住著一對老夫妻,也是府邸家仆,正等候多時,伺候她更換衣裝,再迅速把她送往前院一輛藍棚普通馬車內,緊隨上車的還有一個丫鬟,心領神會道:“夫人放心,珊瑚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把您護送到二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