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一半,丹澤了然,當初杜子泰領兵逼宮混戰時,宋執確實救過他,這個恩情一直沒忘,自謙道:“宋兄有話明講,丹某雖不才,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宋執遲疑片刻,湊近壓低聲音道:“麻煩丹兄到黑水河時,帶皓月一起離開戍邊。”
帶皓月離開?
丹澤先是一愣,而後驚詫幾瞬,很快平複,卻遲遲不答話。
宋執皺皺眉,怕他不答應:“這事為難丹兄?”
丹澤輕搖下頭,毫不隱晦道:“此去凶多吉少,否則我不會提前安排柳一一走,現在傷成這樣,我不可能再放她一人走,宋兄信任丹某,丹某感激不盡,就怕到時分身乏術無法保證皓月姑娘的安危。”
宋執似乎早有打算:“丹兄不必顧慮,皓月一切由我安排,等到了黑水河,丹兄多帶一個人而已。”
黑水河什麼情況,丹澤不清楚,丹家怎麼接應,尚不明朗,他不敢冒然承諾:“宋兄,此事需從長計議,你容我先考慮考慮。”
話說到這份上,宋執不好再逼迫,點點頭,起身抱拳:“宋某等丹兄回話。”
丹澤卻沒接這份禮,他抬手按下宋執的抱拳,問出心中疑惑:“宋兄,皓月不過是青玉閣的姑娘,為何大費周章帶她離開戍邊,丹某不解。”
宋執本想客氣客氣,念頭一轉,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丹澤,事到如今,我們別掖著藏著,大理寺的手段我知一二,皓月和我的情況,你早已知曉,不過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知道靖王殿下身份,遲早也會知道皓月身份。”
丹澤一驚,脫口而出:“靖王?”
宋執笑得幾分深意,無聲動了動唇形,吐出兩個字。
丹澤難以置信,怔忪片刻,會意過來,幾不可聞發出輕聲:“阿肆是靖王?”
宋執拍拍他的肩膀,沒再下話,隻是對著廂房屋門喊了聲皓月。
沒一會皓月開門出來,宋執行禮告辭,丹澤叫管家送客。
皓月臨走時,低頭福禮,小聲提醒:“丹寺卿,民女略通醫術,方才守在屋裏,見柳夫人有蘇醒征兆,還請大人多多留意。”
“多謝皓月姑娘提醒。”丹澤提起幾日的心終於放下,他顧不上考慮皓月的身份,轉身撩袍跨進屋裏,直奔柳一一床邊。
柳一一還在昏睡,但時不時發出輕微的呻吟,好像疼又好像難受。
“一一,一一。”丹澤喜出望外,喚了兩聲,想抱又怕壓到傷口無從下手。
“一一,你哪不舒服?”又聽見柳一一出聲,他湊近柔聲問。
柳一一沒答話,過了好一會,似有知覺含含糊糊吐出一個字,丹澤沒聽清,趴在她枕頭邊,極輕柔問:“一一,你怎麼了?”
“疼……”柳一一終於有了回應,但閉著眼,沒一會又沒聲音了。
蘸辣椒水的皮鞭抽在身上的滋味,丹澤何嚐不明,他被打過,然後如法炮製打別人,柳一一喊疼,他心裏難過得要命。
“我給你上遍藥,一會藥效起來,就不疼了,你乖乖睡一覺,明早早點醒來。”
丹澤不知道柳一一能不能聽見這番話,但滿心希望自己小嬌妻越早醒來越好,他仔仔細細上完藥,重新幫她穿好衣服,蓋好被子,坐在床邊,沒日沒夜守了幾日,一想到柳一一可能醒過來,緊繃的弦鬆弛下來,靠在廂床的雕花柱子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柳一一醒來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琉璃窗,照亮屋內,八仙桌上菜飯完整未動,萬丹圖的錢袋靜靜掛在床頭,像是喚醒主人的福袋。
“水……”柳一一想說話,卻有心無力,嗓子幹得冒煙,嘶啞擠出一個字。
丹澤大概真累了,睡著沒動。
柳一一咬牙費勁偏偏頭,看見丹澤的側臉以及發青的眼圈,下意識挪動手臂,小手撫在修長的指節上,微微動了動。
這一動,丹澤似有察覺,可是太困,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沒一會又感覺什麼東西在動,他潛意識反手一握,抓住瘦弱手指,本能使勁瞬間清醒過來。
“一一,你醒了!”丹澤灰暗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抑製不住的喜悅,看著柳一一蒼白的臉和略帶笑意的眼神,不管不顧撲上去,抱住身下的人,哽咽道,“醒了就好,醒了就沒事了。”
柳一一氣遊若絲,說不出話,但能感受肩頭被溫熱的液體浸濕,丹澤在哭,她心裏莫名發酸。
“水……”難過歸難過,她渴的厲害。
丹澤聽清要求,連忙起身,擦擦眼睛,倒杯溫水過來,一小口一小口喂。
柳一一喝過水,總算緩過勁,看著哭紅的棕色眼眸,微微揚揚嘴角,想笑沒笑出來,氣虛道:“大男人……還,哭鼻子……”
丹澤帶著鼻音嗯一聲,前所未有的溫順,靠近她,低聲保證:“一一,我以後再不離開你,寸步不離。”
“好。”柳一一輕輕點頭,又疲憊閉上眼,聲音透出幾分感動幾分心疼,“傻瓜,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