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一心思遲早要走的,就別說你儂我儂的話,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隨即否認:“沒有啊,就是今天師傅有事,提早放我回來了,管家問我,我就胡謅一個理由。”
然後掩蓋似的“哎呀”一聲,壓下心頭翻滾的情緒,自嘲般笑嘻嘻:“大人,我跟著花媽媽時間久了,把規矩學壞了,什麼都不會,就會滿口胡謅。”
她說著,坐回椅子上,扒口變溫的飯,繼續裝沒心沒肺:“大人,你別管我了,我吃完就睡。”
之後,她什麼話不說,也不再抬頭,似乎所有專注力都在一碗飯裏。
丹澤皺皺眉,看見柳一一的樣子,就想到自己,他能猜到她現在想什麼,肯定想寄人籬下就得有寄人籬下的樣子。
“一一,飯冷了,我給你下碗陽春麵。”他盡量避免刺傷她的自尊心。
柳一一筷子停了停,頭埋得更低,加快速度吃飯,吃兩口大概覺得不妥,抬頭找話題:“大人,師傅說我手藝不錯,現在已經可以接一些簡單的活計,還說兩個月後考核,隻要入東家的眼,每月都會給我發銀錢,不過按學徒級別,比她們正式繡娘少不少。”
丹澤坐她身邊,看她吃:“少多少,我補給你。”
“不用啦,”柳一一好不容易宣泄的情緒又聚集起來,心酸得要命,笑得牽強附會,“我做工滿三年,不出錯就能成為繡娘,前程挺不錯的,不過,大人跟你商量個事。”
“你說。”
“可能我嫁不了你。”
“為什麼?因為我今天吼你?”
“不是。”
“那為什麼?”
柳一一抿抿嘴,盡量把語氣放平,聽起來更像玩笑或逗趣,幹笑兩聲:“花媽媽說,粉巷的姑娘拋頭露臉太多,會嫁不出去,以前我不信,現在有點信了,薑是老的辣。”
丹澤就知道真正原因在這裏,下屬冒出這句話時,他就發現柳一一的臉色變得極難看。
柳一一轉身一瞬哭了,他也知道,因為有事沒時間哄。
吃晚飯的時候,柳一一沒來,他想她在氣頭上,等冷靜再找她。
結果等他找她時,就看見一個姑娘家跟耗子一樣,躲在廚房吃剩飯剩菜。
他看在眼裏,心裏很不是滋味。
一直傾斜於溫婉蓉的天平,突然回落柳一一那邊。
捫心自問,如果今天下午換作溫婉蓉,他會吼她嗎?
肯定不會。
如果換溫婉蓉哭,一定排開所有事,哪怕自己通宵達旦處理公務,也會先哄人吧。
但對柳一一,他沒這麼多耐心。
表麵的好對他太容易,發自內心的東西偽裝不了。
柳一一雖然不知道真正原因,但一定直覺到什麼,才會反複疏離,搖擺不定。
至於為什麼要娶一個僅僅好感的人?
丹澤沒想明白,也很迷茫,本能冒出這個想法,便照這個想法去做。
兩人沉默良久,柳一一手上的筷子再沒動過,一碗飯從熱的放成溫的,從溫的放成冷的,她的心也跟著沉下去。
“一一,我從來沒嫌棄你,從見你第一麵就沒有。”丹澤主動開口。
柳一一想笑也笑不出來,盯著半碗飯,發呆似的輕“嗯”一聲。
丹澤繼續說:“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你有什麼難過,就說出來,嗯?”
柳一一的目光還是鎖定在半碗飯裏,突然沒頭沒腦說句心裏話:“我沒什麼難過的,我就想嫁出去,能有口熱飯熱菜吃,吃得不那麼辛苦。”
說完,她在丹澤心疼的注視下,抬頭輕笑:“大人,這些體會你不懂,我說一千道一萬你也體會不到,所以我謝謝你好心收留我,也謝謝你說娶我。”
“我好久沒過,不用看人臉色的日子了。”說這句話時,眼淚在眼眶裏沸騰,模糊視線,奪眶而出。
“柳一一……”丹澤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全然忘記。
柳一一說的話,他都體會過,也想過同樣的話,他也很想過不必仰人鼻息的日子。
所以為了這一天,不擇手段上位。
但柳一一和他大相徑庭,她是個沒野心沒大誌的小姑娘,就想得到一點好,一點溫暖。
丹澤心知肚明,所以盡量不勉強她。
或許在他眼裏的同情和同病相憐,到了柳一一眼裏變成喜歡和愛。
本該糾正的錯誤卻任其發展,貪戀對方給予的好和純真,自己卻懶得付出太多。
現在害柳一一哭成這樣,丹澤的冷靜和理性派不上用場,隻能把人拉進懷裏,好言好語哄:“下午是我不好,不該吼你,不哭了好不好?”
柳一一邊哭邊賭氣似的回答不好。
丹澤聽她說這話,就知道沒事了,拍拍她的肩,笑起來:“吃飽了嗎?”
柳一一繼續賭氣:“氣飽了。”
她說著,從懷裏爬起來,又去開點心盒子,挑了個自己愛吃的,一口一塊,再給自己倒杯熱茶,吃完喝完,才說:“今天沒胃口,隻吃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