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屬們紛紛言謝,喝茶間,又討論起剛才的話題:“大人,若齊禦史把關鍵證物銷毀,我們就是有人證,也不能拿他如何。”
丹澤覺得有道理:“這段時間多派人手盯著齊家。”
“齊禦史萬一在家處理,兄弟們隻有白忙活了。”
“不可能。”丹澤剛才沒想通,現在想通了,“冬季用的枕頭,還有被子褥子,都不是小物件,在家銷毀隻能拿到庭院中,無疑等於告訴所有人,是他殺了溫夫人,齊禦史不會犯蠢。”
“另外,”丹澤喝口茶,細看一遍放在案桌上的口供記錄,繼續推敲,“從下人聽到溫夫人在屋裏挨打的情況來看,沒有人目睹屋內到底發生什麼,而開門後齊禦史一口咬定溫夫人是自殺,很明顯的欲蓋彌彰,說明什麼?”
“說明他害怕曝露,自己殺了人。”放下茶杯,丹澤不疾不徐說,“既然想掩蓋自己罪行,銷毀證物這種事,肯定不會在府邸做,哪怕偷偷摸摸,也怕隔牆有耳,被人發現。”
一個下屬立即會意,起身抱拳:“大人,卑職馬上去辦。”
丹澤擺擺手,示意下去,轉頭又對另外人說:“你們再去詳細暗查,證據越多越對我們有利。”
下屬齊齊說聲是。
主事堂裏,炭盆燒得劈裏啪啦作響,丹澤覺得又悶又熱,去洗把臉,順道打開半扇窗戶,冬夜寒風,呼啦啦一下灌進來,揚起蜜色馬尾,吹開半敞的寬領繡花對襟官服,露出滾動喉結,及清晰可見的鎖骨尖,順著衣縫鑽進最裏層褻衣的風,刺骨透心涼。
他沒覺得冷,倒是清醒不少,對星稀月不明的黑夜眉頭深鎖,微微眯眼,陷入沉思。
兩日後,暗查很快有了結果,下屬找個午休人少的時間,去主事堂找丹澤。
丹澤以為是新證據的發現,沒想到下屬帶來另一個消息。
說來算個八卦。
下屬說,最近派眼線跟蹤,自從溫夫人死後,齊佑夜生活豐富多彩,幾乎夜夜笙歌,和宋侍郎喝完酒,就各自找喜歡的姑娘歇息一晚。
丹澤沒想到齊佑和宋執走得近,不由多問一句:“我聽說樞密院最近忙得很,宋侍郎還有閑心和齊禦史一起喝酒?”
下屬露出輕蔑地笑,食指向上指指:“宋侍郎花名在外,樞密院忙,不忙,跟他關係不大,總歸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宋大人自然高枕無憂。”
丹澤聽了沒說話,他和宋執一起喝過幾次酒,幾次接觸來看,不認為宋執像外界傳得那樣,除了有個護國大將軍的表哥罩著,一無是處花貨。
恰恰相反,他隱隱覺得這個看似整天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更像一層偽裝保護色。
起碼朝野上下,至今,沒有聽過一句關於宋執負麵的閑言碎語,如同爛泥扶不上牆,誰有事沒事視爛泥為威脅。
而宋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自在,比他們任何人都過得瀟灑。
丹澤有時羨慕這種“高枕無憂”,當下隻能食指叩叩桌麵,繼續問:“有有價值的線索沒?”
“卑職正為此前來。”下屬抱拳,身子前傾,倏爾聲音壓低,“有件事引起卑職注意,特向大人請教一二。”
“你說。”
“宋大人好像有喜歡的姑娘了,出自粉巷,巧得很,又是青玉閣,姑娘姿色尚可,但算不得上等,甚至有些不起眼,叫,叫……”下屬想了一瞬,想起名字,“皓月。”
看起來極微小一件事,卻在大理寺收集的各種信息裏,哪怕沾上一點點千絲萬縷,就會變成懷疑目標。
牡丹出自青玉閣,覃昱曾躲藏過裏麵,而這個皓月姑娘,無人在意,卻被宋執看上,且夜夜宿在她房裏,讓大理寺不得不多份猜想。
到底是真喜歡,還是利用一個女人做掩護?
丹澤一時沒擄清,不過從這條消息聞到不尋常的味道。
宋執是覃煬的表弟,肯定也認識覃昱,他一直懷疑宋執和覃昱私下碰過麵,打過交道,就在查出眉目的重要節點上,半路殺出程咬金,一個丹台吉的身份牽扯掣肘,無奈半途作廢。
始料未及,柳暗花明又一村。
“找人盯緊這個皓月姑娘,另外把她底細查清楚。”丹澤思忖片刻,做出決定,雷厲風行,“兩天內我要回複。”
下屬領命退出去。
大理寺言必行行必果。
丹澤要的結果,前後不過一天一夜,就有消息傳來。
“大人,卑職查到這位皓月姑娘非本地人,聽老鴇說從雁口關人販子手上買來的。”
雁口關?人販子?
丹澤很是狐疑:“雁口關的人販子做生意做到燕都來了?”
下屬訕笑:“不是,大人,是小的表述有誤,這位皓月姑娘是從雁口關來的,燕都黑市那些門門道道您也清楚,他們為了不給中間人販子賺錢,直接到雁口關以低兩三倍的價錢把姑娘買來,再賣到粉巷,對外自稱來自雁口關,卑職一時心急口誤。”
丹澤抬抬手,示意沒事,心裏卻想起另一件事,想當初調查牡丹和覃昱時,似乎這兩人和雁口關也有聯係,難道事情如此巧合?
來自同一個地方,又彙聚到同一個地方。
“你們查過青玉閣沒?”丹澤總覺得自己哪裏疏忽。
下屬上前一步,笑得幾分神秘:“大人,您上位不久,可能有所不知,粉巷一半的樓牌都跟黑市有關,想查源頭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