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蓉把藥瓶拿過去,要他去西屋幫忙上藥。
覃煬拿她沒轍,跟過去,溫婉蓉趴在榻上,轉臉對他說:“覃煬,我想了想,還是趕緊要英哥兒改口吧,他現在長得太像牡丹,我怕紙包住火。”
“這事你看著辦,依老子脾氣早該改,不改口就打。”
“你能不能別這麼簡單粗暴,他是孩子又不是敵寇。”
覃煬哼一聲,正話反說:“你都怕紙包不住火,等皇上發現,滿門抄斬的時候,你也把剛才的話說給他老人家聽,他是孩子不是敵寇。”
溫婉蓉微微歎氣:“覃煬,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覃煬說:“老子不在乎哪個意思,皇上會不在乎?”
溫婉蓉沒吭聲。
覃煬上好藥,邊蓋藥瓶邊說:“溫婉蓉,這事可大可小,忘了跟你說,覃昱本來今晚要我去粉巷會麵,我推了,一方麵我確實生氣,另一方麵我不想被牽著鼻子走。牡丹進宮塵埃落定,老子不想見到他們倆個其中任何一人,你懂我意思嗎?”
溫婉蓉爬起來整理衣服,輕點下頭:“你的意思我懂,你怕覃家被他們牽連。”
“你知道就好。”頓了頓,覃煬又說,“覃昱如果真找我有事,估計這兩天會來府裏,你最好晚上帶英哥兒去祖母那邊睡。”
溫婉蓉說不想去:“總逃避也不是辦法,我替大哥完成兩件大事,沒功勞有苦勞,不說牡丹,就說英哥兒,我視如己出,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就不應該把對蕭氏一族的仇恨記我身上。”
覃煬沒說話。
溫婉蓉扶著腰,下榻接著說:“覃煬,就衝大哥對牡丹這點良知,我賭他不會對我如何。再說我若向著蕭氏一族,他和牡丹能安然無恙待在燕都嗎?不說之前大理寺查出眉目,我隻要在仁壽宮多說一句,太後會置若罔聞?”
覃煬聽罷,依舊沒說話。
溫婉蓉視線轉向他,正色道:“說句你不愛聽的,比善,覃昱勝過你,他隻是被複仇蒙了心智。”
覃煬微微一怔,倏爾笑起來:“難得聽你為覃昱說話。”
溫婉蓉說:“就拿牡丹這件事說,如果換你,以我對你的了解,哪個下屬敢陰你,無論男女隻會成刀下鬼。”
覃煬“嗯”一聲:“沒錯,老子不需要異心之人。”
“哪怕對方喜歡你?”
“照殺不誤。”
“所以咯。”
“所以,你該幹嗎幹嗎,去老實躺著,別說些沒用的,我是我,覃昱是覃昱。”
溫婉蓉抿嘴笑,手搭在粗糙的大手上:“扶我去東屋,免得一會英哥兒醒來找不到人。”
覃煬嫌她多事:“找不到就找不到,就是你們這些婦人之仁,把小崽子養得娘們嘰嘰。”
“你……”
她話音未落,外麵傳來紅萼的聲音:“夫人,冬青姐姐來了。”
兩人很有默契結束方才話題。
冬青見溫婉蓉扶著腰,走路不利索的樣子,愣了愣,關心道:“夫人,您……”
沒事兩個字還在嘴邊,覃煬打斷:“她歇一天就沒事了,別大驚小怪,更不要驚動祖母。”
話裏話外清清楚楚,別多話。
冬青識相不再多問,把衣服放下,確定似的問一句:“夫人,您這樣,奴婢還是把英哥兒抱回去吧。”
溫婉蓉說不用,又說英哥兒今晚就睡她這邊,要冬青回去說一聲。
隨即接過手上換洗的小衣服,進裏屋給孩子穿衣。
英哥兒大概跑來跑去,鬧累了,睡得很沉。
覃煬捏捏白嫩的屁股蛋,對溫婉蓉笑:“我看小崽子光屁股睡挺好,穿什麼衣服。”
溫婉蓉白他一眼:“你不穿就不穿,別影響孩子,自己不怕羞,晃來晃去,也不管別人看見什麼心情。”
覃煬笑得開心,樂得開懷:“什麼心情,我看你用的時候心情很好啊。”
溫婉蓉瞪他一眼:“有孩子在,別胡說!”
覃煬賤兮兮地笑,伸手想摸溫婉蓉的臉,被擋開。
溫婉蓉聲音極低,不滿道:“你有點正形好不好,別把孩子吵醒了。”
覃煬笑,正想如何調戲香綿羊,倏爾英哥兒哼哼兩聲,動了動。
溫婉蓉以為英哥兒被吵醒,趕緊輕輕拍背,哄繼續睡。
英哥兒果然沒動,似乎又睡過去,隔了半晌,糯糯喚聲“娘”,抽動兩下鼻子,又沒了動靜。
溫婉蓉看出來英哥兒在夢裏哭,顧不上腰傷,忍痛側躺把孩子摟在懷裏,低低道:“英哥兒乖,有嬸娘在,別怕。”
英哥兒這次真的睡過去,沒再發出任何動靜。
溫婉蓉歎息一聲,一邊像哄颯颯睡覺那樣拍英哥兒,一邊看向覃煬,小聲說:“這孩子心思深,你聽我一句勸,對他好點,他和颯颯不一樣,颯颯不知愁滋味,是因為你的愛和寵,可英哥兒知道他被父母丟在覃府,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要說覃煬一點感觸沒有,是假話。
他同時失去兩個親人時,也曾心痛、難過得要死。
但那時比英哥兒大十幾歲,不是軟弱可欺的孩童,有其他發泄途徑。
再看英哥兒,極敏感問起覃昱和牡丹時,說心裏話,覃煬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血濃於水,以前沒感覺,但颯颯出生後,心裏或多或少發生變化。
英哥兒雖不是親生,但到底是覃家人,覃煬麵上對孩子苛責,但自己都能感受護犢的心態。
如同保護颯颯一樣,也會保護英哥兒。
所以他潛意識不希望英哥兒和覃昱見麵,對小孩總是種傷害,而這種傷害需要溫婉蓉和他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抹平。
覃煬頭一次放輕動作,撫摸英哥兒的額頭,嘴上嫌棄:“娘們嘰嘰,不知像誰。”
溫婉蓉知道他心裏還是疼英哥兒,趁機提議:“今晚孩子跟我睡,你睡西屋,好不好?”
覃煬淡淡瞥她一眼,表情似乎在說,老子能說不好嗎?
溫婉蓉抱歉地笑笑:“委屈你一下。”
覃煬歎口氣,說行吧,正好覃昱晚上來,別打攪娘倆休息。
英哥兒一覺睡到午時過半,醒來一睜眼看見溫婉蓉躺在身邊,本能往她身邊鑽,不知睡糊塗,還是口誤,極小聲喚聲“娘”。
溫婉蓉聽見,心裏有些詫異,又有些不是滋味,麵上輕聲問:“餓不餓?要不要起來吃飯?”
英哥兒揉揉眼睛,點點頭,爬起來,小大人一樣自己穿衣。
覃煬餓得不行,提前上桌等。
溫婉蓉怕他等久不高興,幫英哥兒穿好衣服,趕緊坐到桌邊。
覃煬難得對孩子露出笑臉,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叫英哥兒過去。
英哥兒不敢和覃煬挨太近,看看空位,又看向溫婉蓉。
溫婉蓉對他笑笑:“叔父想和你坐一起,你不想跟叔父坐嗎?”
英哥兒遲疑一下,還是坐過去。
覃煬二話不說,一筷子戳兩個肉圓子放英哥兒碗裏。
英哥兒大概餓了,忘記平時言謝的規矩,咬了一口肉圓子,才想起來對覃煬說:“謝謝叔父。”
覃煬問他喜不喜歡?
英哥兒點點頭,又咬一大口,邊大聲說好吃,邊笑嘻嘻揚起嘴角。
溫婉蓉看在眼裏,沒說話,暗暗鬆口氣。
飯吃一半,覃煬好似無意道:“等你嬸娘身子好利索,抽空帶你們去郊外馬場轉一轉。”
英哥兒不知道馬場是做什麼的,好奇問:“叔父,什麼是馬場?”
覃煬說馬場是養馬,販馬的地方,扒口飯,又道:“等你六歲生辰,叔父送你匹矮馬,你自己學著騎。”
“真的嗎?”英哥兒眼睛亮極了,顧不上吃飯,轉向覃煬,興奮道,“叔父,叔父,我要黃色的馬!黃色的!”
覃煬糾正他:“那叫黃驃騎,什麼黃色的馬,不懂別瞎嚷。”
英哥兒“哦”一聲,聽得認真,也不怕了,又問:“叔父,紅色的馬呢?”
覃煬詳細解答:“棗紅叫驊,赤色叫騂。”
英哥兒睜大眼睛,繼續問:“那黑色的呢?”
覃煬說:“純黑叫驪,青黑叫騏,黑身白蹄叫騅,淺黑雜白叫駰。”
為防止小東西沒完沒了問下去,他提前打斷,用筷子點點碗:“以後去馬場再教,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