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輝情急之下,伏身抱住一人將其過肩掀翻後擠進人群,避過血濺亂刀的後果,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肌體撕裂與刀鋒碰骨的鈍音,又是一陣慘叫。紹輝不忍再聽,搶過空白地麵連擠帶撞地來到一領頭人身邊。雖然他是板寸頭型,但紹輝還是精準地一把揪住對方發根將其頭部帶動著身體扭轉過來,隨手奪過一把匕首頂住帶頭人眼部:“住手!”
理想和現實之間就是有差距,紹輝這一氣嗬成的擒王動作和指令投入混亂人群中後,連個響也沒聽到就被前赴後繼的勇士淹沒。他隻好又抬起人質胳膊擋住一柄棒球棍的淩空攻擊後,再次遁入人群中突圍。
打手們也有了應對經驗,紛紛避讓留出打擊他的餘地,這樣一來紹輝陷入了險境,幾記連貫的轉身腿踢飛幾把利器後再無回旋餘地。
有道是猛虎難敵群狼,但是無論形勢如何惡劣,猛虎在骨子裏散發出來的王者風範與霸氣隻會越來越烈。紹輝橫持著匕首,站在人群中央深吸一口帶有濃重血汗腥味的空氣,準備放手一搏,或突圍,或死於此。
今晚的大規模械鬥沒等到九叔打電話,早已有大量的報警熱線傳到吳哲雄耳朵裏。吳哲雄那飽經摧殘的心髒自然又是一陣劇烈跳動,震怒之餘,他立刻啟動預案派出大量警力趕去現場封控“包餃子”。
吳曉筱本已下班窩進閨房玩遊戲,一聽說有如此火爆的場麵並且韓戈也在其中,隨即換上衣服央求也去出現場。吳哲雄耐不住糾纏隻好答應,臨時把她分到陸強那組,並要求陸強看好她,別讓這丫頭到了現場一時腦熱做出什麼衝動的事。
陸強表示壓力巨大。
此時,紹輝這邊已是險象環生,刀棍的破空音在夜晚格外響亮。人群陸陸續續有人倒下。紹輝用已經卷刃起了豁口的斷匕護住周身要害奮力反擊,凶狠的眼神與攻擊嚇退不少膽小之人,但仍有大量亡命徒不斷圍攻。紹輝又拾得一柄藏刀逼退身邊人,借機喘了幾口氣,臉上有汗滑落,竟有血色。紹輝苦笑了,自己是來勸架保護他們的,不料到了事的盡頭,卻出現了這意想不到的結果。這天地之間,對錯究竟如何評判?
忽然,紹輝聽見背後傳來“噠嚓”音,頭皮頓時一緊,這兩聲輕響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擊錘上擋槍機歸位便是這聲響,通俗點說,叫作子彈上膛。換句話講,現在隻需零點幾秒鍾,他身體的某個部位就會被貫穿,或者大腦永遠定格在這一秒。
在這生死關頭,紹輝大腦沒有空白,他瞬間爆發出所有速度和力量幾步遠離所在位置。陰沉臉沉穩地用槍口跟隨著這個移動目標,正當他覺得時機正合適準備扣下扳機時,如錯覺般,目標已經來到他的麵前。未等自己反應,隨著一聲金屬猛烈的撞擊,一簇火星在黑夜迸發,刀鋒上格削斷陰沉臉的食指將槍砍向半空,巨大的力量在槍膛內震蕩。
“砰”的一聲,惹怒了蓄勢待發的子彈,彈頭毫不客氣地冒著火焰怒氣衝衝地奔向半空,留下一條驚鴻弧線,不見了蹤影。
槍聲鎮住了現場所有人,也引來了正在附近路過的警隊。陸強一聲令下,多輛警車直衝槍響地點駛去。
異常彪悍的陰沉臉斷指後痛極生恨,失去理智,帶領著手下人更加喪心病狂地想置仇人於死地,甚至當警車趕來後也不甘罷手。另一夥人看到警車瞬間作鳥獸散,紹輝看到陸強之後也想脫身逃離,奈何對手已經殺紅眼困住了自己。
所以,當陸強等人按照程序拍照取證、口頭警告之時,吳曉筱卻看呆了眼:非常熟悉幹淨的一條街,僅僅隻是一個日落就變換了模樣。地麵、樹木、牆麵血跡斑斑,有的血跡還在蜿蜒下垂。一個赤發紅麵小夥正用一己之力對抗幾十名持刀惡徒,並且不顯落敗之勢。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小夥的體形、身高、臉廓、衣服,這些特征組合起來,怎麼越看越像紹輝!
是他嗎,平時性格這麼謙虛謹慎的他有能力重創這滿地的人?不是他,那這般熟悉的身影和隻有戀人之間才能有的感覺又怎麼解釋?
吳曉筱摸出電話打了過去,答案立刻水落石出,隨著話筒內“嘟”的接線音,一段再熟悉不過的鈴聲透過血腥傳了出來,徑直衝向吳曉筱的耳膜。
這次吳曉筱徹底傻了。
很快,她的神經係統重新啟動。恢複意識後的吳曉筱不顧一切拔出手槍衝天連開五槍:“全部趴下不許動!再動就開槍了!”隨著她的施令,一場警匪追逐戰頓時拉開了帷幕。毫無疑問,最佳種子選手莫過於紹輝,逃脫羈絆的他如同一隻血色脫兔,一開場便甩眾選手足足半條街。
領略過紹輝嘴硬功夫的吳曉筱知道如果今天不及時將他摁住,第二天休想撬開他這張嘴。她收起槍左右張望,跳進身邊的一輛警車,大腳油門衝紹輝狂駛而去,可是,除了地麵上越來越淡的兩行血腳印,哪裏還有紹輝的身影!失去目標的吳曉筱停住車,抱著方向盤思索著對策。
紹輝,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瞞我這麼久?
紹輝一路狂奔,遇彎轉彎遇牆攀牆,不知跑了多久和多遠,直到腳下的血跡完全磨盡後方才停下腳步。
一場惡戰緊接著一次長跑,紹輝彎腰扶著膝蓋大喘粗氣,氣息調勻後他直腰看著身邊無邊的黑暗荒野,耳邊隱約聽見海浪聲從遠處傳來,曠野的冷風更是刺骨。他打了幾個寒戰用力裹緊外衣,漫無目的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路麵有坑他看不見,一腳踩下重重絆倒在地。紹輝無力地想起來,卻又不想起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孤獨感襲滿全身,淒涼感在這漫漫夜色中飄蕩開來。
吳曉筱霸氣地站在車旁等待著,擔心、氣憤和迷惑的情緒擾亂她的心,反正坐在車裏渾身難受,不如下車受點冷風吹,最起碼可以使心情平靜一些。
一身血跡和泥土的紹輝已經擦幹眼淚偷偷返回居住地,像是一個專業的老賊,前後左右偵查完環境確定沒有警察和行人後,隻見他一箭步跳上牆頭又淩空蹦進院內。不知撞上何物,隻聽“嘡”的一聲響。
吳曉筱正盤算著如何審問紹輝來解開心中謎團,苦思良策之時忽聽一重物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中警車,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異常響亮,嚇得伊人頓時花容失了色。
紹輝輕車熟路地邁牆歸家,一樣的牆,一樣的身姿,一樣的飛翔失重感,不一樣的著陸姿勢。他老到地掐著時間準備卸力落地,不料今日有堅硬異物與地麵相隔,毫無準備的他“嘡”地坐在車頂,下墜力道一絲未減地返回全身。紹輝咬牙罵了一句,雙臂撐起身體想站起,不料胳膊落空,身體失去了平衡又重重栽下,這次終於著陸了。
好個霸氣的吳曉筱,竟然把警車開到別人院內守株待兔!
一站一坐的兩個人就這麼在院內四目相視。
“回來了?”
“回來了。”
“開門進屋聊怎麼樣?”
“好主意。”
坐在散發著白色光芒的日光燈下,吳曉筱看著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渾身髒兮兮的男人,心中又氣又痛。她抿抿嘴唇哽咽一下:“我不跟你生氣,說說吧。”紹輝仿佛沒聽見,木頭般站在屋內一動不動。
“知不知道我現在的世界全亂了,知不知道我現在已經分不清真假對錯了?”吳曉筱強忍著情緒,柔聲問道,“你是誰?”
“紹輝。”
“真名。”
“紹輝。”
“你是做什麼的?”
“警察。”
“之前呢?”
“軍人。”
“詳細點。”
“武警。”
“再詳細點。”
……
“說話。”
“特警。”
“普通特警沒這麼好的功夫。”
……
“說話。”
紹輝依然沉默不語。
吳曉筱上前扒掉他身上滿是血汙的衣服,她隻是想檢查一下他有沒有受傷,畢竟在她心裏,他是她深深眷愛的男人。隻是這一單純的想法和做法,卻為她展現了最為震驚的一幕。
紹輝赤裸的上身,一片碗口大的槍傷和許多條不規則粗線條的疤痕累累在目。周邊,是密密麻麻的針眼。
“告訴我,你來雲城前都經曆了什麼?”
……
“你說話!”吳曉筱再也壓抑不住失聲喊道,聲音在小小的屋內,回蕩了很久。
“戰爭。”紹輝終於再次開口,冰冷地吐出這兩個爆炸性的字眼。
吳曉筱驚得說不出話。
“你……你說什麼?”
“戰爭,我打過仗,我活著回來的。”紹輝喃喃自語,“這下你滿意了嗎?”
“哪有仗可打,我不信!你在哪兒打的仗?你還想像上次那樣騙我嗎?”吳曉筱的眼眶有淚珠打轉。
“國內沒有,不代表國外沒有。對不起,曉筱,我騙了你,我是特種兵,我從地獄走出來想去找回我丟失多年的天堂,隻是恰巧在這裏遇見你……有些事和人,我不知該怎麼麵對。”紹輝的聲音越說越小。
“其中也包括我嗎?”
紹輝點點頭。
“這就是你瞞著我的原因?”
紹輝點點頭,忽覺不妥,又搖搖頭。
“還有什麼原因?”吳曉筱今晚下定決心要刨根問底。
“我想回到從前,不願再麵對現在。”
“從前,從前是什麼時候?”
“上戰場之前,或者求學時期,那些平靜正常的階段。”
“為什麼是這兩個特定階段?”作為女人,吳曉筱用女性特有的敏銳察覺到一絲狀況,“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你在上戰場之前曾遇到過一個女孩,而在求學時期不曾有她,對不對?”
“你始終與我保持著距離,你始終不肯與我訂婚結婚也是因為這個女孩?”吳曉筱淚眼婆娑地問道。
紹輝靜靜站著,不置可否。
有時候,女人不講理的話語,恰恰是她內心深處最擔心的事情的外在表現。不幸的是,吳曉筱這次言中了。她見紹輝沉默不答,幹脆繞開他來到桌前自己去尋找答案,而紹輝也不加阻止任憑她去翻找。很快,一枚小小的相框出現在吳曉筱眼前。相框內,一位文雅的女孩正在雪地之中衝自己恬靜地微笑著,笑容很淡,卻足以擊碎吳曉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