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馬神崇拜(2 / 3)

蠶女故事的完整記載在魏晉時期。晉幹寶《搜神記》卷十四“女化蠶”條載:

舊說太古之時,有大人遠征,家無餘人,唯有一女。牡馬一匹,女親養之。窮居幽處,思念其父,乃戲馬曰:“爾能為我迎得父還,吾將嫁汝。”馬既承此言,乃絕韁而去,徑至父所。父見馬驚喜,因取而乘之。馬望所自來,悲鳴不已。父曰:“此馬無事如此,我家得無有故乎?”亟乘以歸。為畜牲有非常之情,故厚加芻養。馬不肯食。每見女出入,輒喜怒奮擊,如此非一。父怪之,密以問女。女具以告父,必為是故。父曰:“勿言,恐辱家門,且莫出入。”於是伏弩射殺之,暴皮於庭。父行,女與鄰女於皮所戲,以足蹙之,曰:“汝是畜生,而欲取人為婦耶?招此屠剝,如何自苦?”言未及竟,馬皮蹶然而起,卷女以行。鄰女忙怕,不敢救之,走告其父。父還求索,已出失之。

後經數日,得於大樹枝間,女及馬皮盡化為蠶而績於樹上。其繭綸理厚大,異於常蠶。鄰婦取而養之,其收數倍。因名其樹曰“桑”。桑者,喪也。由斯百姓競種之,今世所養是也。言桑蠶者,是古蠶之餘類也。

可見蠶女故事至少在魏晉時代就已經成型了。到了唐代,這個故事又有了新的變異。《原化傳拾遺?蠶女》和孫顏《神女傳?蠶女》記錄了流傳此時的異文。《太平廣記》卷四百七十九引《原化傳拾遺?蠶女》雲:

蠶女者,當高辛帝時,蜀地未立君長,無所統攝,其人聚族而居,遞相噬侵。蠶女舊跡,今在廣漢,不知其姓氏。其父為鄰邦掠去,已逾年,惟所乘之馬猶在。女念父隔絕,或廢飲食。其母慰撫之,因告訴於眾曰:“有得父還者,以此女嫁之。”部下之人,唯聞其誓,無能致父歸者。馬聞其言,驚躍振迅,絕其拘絆而去。數日,父乃乘馬歸。

自此馬嘶鳴不肯飲?。父問其故,母以誓眾之言白之。父曰:“誓於人,不誓於馬。安有配人而偶非類乎?能脫我於難,功亦大矣,所誓之言,不可行也。”馬愈咆。父怒,射殺之,曝其皮於庭。女行過其側,馬皮蹶然而起,卷女飛去。旬日,皮複棲於桑樹之上,女化為蠶,食桑葉,吐絲成繭,以衣被於人間。

父母悔恨,念之不已,忽見蠶女,乘流雲,駕此馬,侍衛數十人,白天而下,謂父母曰:“太上以我孝能致身,心不忘義,授以九宮仙嬪之任,長生於天矣,無複憶念也。”乃衝虛而去。

今家在什邡、綿竹、德陽三縣界,每歲祈蠶者,四方雲集,皆獲靈應。宮觀諸化,塑女子之像,披馬皮,謂之馬頭娘,以祈蠶桑焉。《稽聖賦》曰:“安有女,感彼死馬,化為蠶蟲,衣被天下是也。”

唐以後,馬頭娘神話仍在繼續流傳,文獻中也有一些記載,如宋戴埴《鼠璞》卷下“蠶馬同氣”條引唐《乘異集》、元無名氏《三教搜神大全》卷三“蠶女”條、清姚福均《鑄鼎餘聞》等等。一直到今天,在我國南方產蠶區還能收集到馬頭娘的神話故事。故事發生的時代、地點和某些細節雖然有些差異,但基本情節模式和主要內容一直保持不變。

馬頭娘神話之所以千古流傳,是因為神話裏蘊涵著人們的精神信仰。馬頭娘作為蠶神,一直是人們所崇拜的對象。蠶區的人們視馬頭娘為菩薩,稱蠶神為“馬明菩薩”,又作“馬鳴王菩薩”、“馬名王菩薩”。這些名稱的來由,都源於此。宋戴埴《鼠璞》卷下:“俗謂蠶神為馬明菩薩,以此。”清翟灝《通俗編》引《七修類稿》:“馬頭娘,本荀子《蠶賦》‘身女好而頭馬首’一語附會,俗稱馬明王,乃神通之號,或作鳴。”

民間還為蠶女立廟祭祀。明田汝成《西湖遊覽誌》卷十:“北高峰,石磴數百級……山半有馬明王廟。春月,祈蠶者鹹往焉。”甚至一些佛寺中也立有馬明王像。清光緒年間《嘉興府誌》中說:“馬頭娘,今佛寺中亦有塑像,婦飾而乘馬,稱馬鳴王菩薩。鄉人多祀之。”清光緒年間的《桐鄉縣誌》亦引乾隆年間李廷輝《蠶桑詞》雲:“綠遍郊原是女桑,村村競賽馬頭娘。”可見當時祭蠶神之風極盛。

崇拜馬頭娘之俗近世尚存。據學者們調查,杭嘉湖蠶鄉在建國前隨處可見蠶神廟,一些大廟中也配祀蠶神馬頭娘。每逢過節,貨店出售神馬,馬頭娘是其中一種。近代所能見到的神像,多為一女子騎一匹馬上,手裏捧著一盤繭子,也有的是一女子身旁站一匹馬的。甚至還有一些更古老的遺存,如20世紀30年代的江蘇宜興地區尚存在這樣的蠶神像:一女子頭頂罩一馬頭,身上披馬皮,端坐,手捧繭子。民間尚有各種祭祀活動。即使是到了建國後,仍有些地方偷偷地搞祭祀活動。在杭嘉湖民間,至今還流傳著馬明王菩薩的故事和歌謠。

蠶神形象體現了蠶、馬、女人三者的統一。蠶神為女性這一點是不足為奇的。養蠶業的發明者嫘祖是女性,後世蠶絲生產的主角也是女性。女性在男耕女織的社會裏獨擋著“織”這重要一麵,自然應當上升到神的地位。不好理解的是蠶神形象為什麼會有馬的成分,而且是重要部位――頭――呢?

民間對動植物某種信仰意義的獲得往往有這樣一個規律,人們總是能在動植物中找到與人或物有關的某種恰似點,或取其形,或取其聲,或取其色,或取其味,或取其性,或兼而取之,賦予一定的意義。取其形者,如瓜瓞綿綿;取其聲者,如鯉魚荷蓮;取其色者,如鬆柏常青;取其味者,如香花比美女,惡草喻小人;取其性者,如萱草之解憂,合歡之觸忿。蠶神被賦予馬頭形象正是人們取蠶首與馬頭形似的結果。蠶的形狀像馬,荀子《蠶賦》中就將蠶首與“馬首”聯係起來。蠶的頭部高高昂起以及蠶吃桑葉的動作也與馬相似。馬在民間還被視為大物,大蠶很容易使人聯想到馬。大蠶(馬蠶)同時意味著絲多,絲多則預示著豐收,而能保佑蠶絲豐收者才會被尊為神明。蠶與馬之間的種種恰似點深深地印在人們頭腦裏,以至使人們為蠶神賦形時不能不想到馬。

還有一點可能是,蠶神馬頭女身象征著男女交媾。蠶因為一直與女性相伴,所以成了女性的象征;而馬主要與男性相伴,所以成了男性的象征。蠶女神話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情節就是女人與牡馬的結合。這裏的人馬結合或許是一種以男女相交的方式促使蠶業豐收的巫術行為。聯係到國內外一些農業民族中曾以男女性交之事行促使作物豐收之禮,使我們不能不作如是說。千百年來,蠶區人津津樂道地講述人馬成婚的故事,其他細節都有所變異而獨此不變,說明人們正是在潛意識裏複製著男女相交促蠶豐收這一古老的禮儀。

(三)馬誕日與馬神廟

馬是中國民間的主要役畜,對於農牧經濟作用甚大,所以被尊奉為馬王。舊時民間多在馬王聖誕之日,舉行種種敬神活動。

馬王生日,全國各地時間不一。漢族民間許多地區以陰曆正月初六或七月十五為馬王生日,其他一些民族則有自己的馬王生日,如佘族以陰曆三月二十三日為白馬王生日。盡管各地區、各民族馬王生日的節期不一樣,但舉行的儀式卻是大同小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