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記,”王繼善說,“幹脆局裏發個強製性文件,不允許小江南農場這麼搞,現在還來得及,第一到第十隊不過是才張羅著分地。”
陳大遠搖搖頭:“不不不,那不是辦法……”他走了幾步,停下來又說,“在這種氣候下,我有個辦法……那就是讓事實去說話。”他說著直麵高大喜,“大喜,局裏準備把光榮農場作為不搞家庭承包、搞全場自負盈虧的試點單位,這也叫‘一統天下,自負盈虧’嘛。”然後又麵向王繼善,“準備把你們小江南農場當做群眾自發要搞家庭農場的試點……”
王繼善聽著“你們”這兩個字很親切,但心裏底氣不足,因為他已經退休了,已經是令下為民了。
高大喜剛要開口說什麼,陳大遠一束剛愎的目光射來:“我親自抓你們場這個點兒,到時候,也可以說秋後算賬,和小江南農場比效益。”
“好啊,”王繼善一旁說,“那時候,效益一比較就可以下令不再搞家庭農場了!陳書記,你到底是黨的高級領導幹部,又是飽經風霜的老前輩,講究領導藝術,這樣,對上對下都好交代。”
“老王……”陳大遠轉過臉,剛愎的目光不像對高大喜那麼咄咄逼人了,“別看你退休了,你的身份經曆和別人不一樣,當過農民、當過農場職工和副場長,現在是無官一身輕了,可以結合經曆過的各方麵感覺,經常地注意觀察了解小江南刮家庭農場風的情況,給局裏,具體來說,也就是給我當個信息員,有些事情你了解得清楚,看得透,也可以說是給我當參謀出個主意。”
王繼善受寵若驚,連連說:“陳書記,我不敢當,我怎麼能給您當參謀呀,有什麼情況,我隨時向您彙報……”
“怎麼不敢當。”陳大遠笑了,“你是小江南農場有名氣的土專家,土專家比洋專家更貼近實際,更有穿透力呀!”
王繼善忍不住,差一點兒“撲哧”笑起來。像是有意,也可能無意,他想,這麼大的領導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但是又不能不使王繼善聯想到,當年,王繼善給方春出主意,讓他給魏曉蘭種上,沒有幾次,就傳說魏曉蘭懷孕了,王繼善對方春說,方春,你小夥子真有穿透力呀。方春笑笑說,這穿透力還不是你給的!不知怎麼搞的,兩個人的對話傳出去了,讓場裏一些好趣的人添油加醋編成了段子,段子的名稱就叫“穿透力”。段子裏有話說,魏曉蘭那麼堅硬的娘們兒,能讓方春穿透,太厲害了……
高大喜躊躇滿誌的樣子說:“陳書記,請您放心,老王這人您知道,幹起事業來也是不要命的主兒,是有膽有識的人。當年日本開拓團撤離小江南這地方時,他要是沒膽沒識,怎麼敢和八名勞工打死了日本鬼子,保留下了那些開發水田的水文和地質資料呢。”
高大喜這麼一說,王繼善像是抬高了身份,心裏喜滋滋的,仿佛孕育著一股勁兒,一種發揮不出來的勁兒。他隻是笑。
“大喜,”陳大遠回到座位上,略有所思地問,“如果沒記錯的話,你愛人薑苗苗還在小江南農場當副場長吧?”
高大喜點點頭。
“哎呀,”陳大遠惋惜的樣子說,“我這當上級的也太不關心部下的個人生活了,十多年的兩地生活,也真是太難為你們二位了。”
高大喜笑笑:“為了工作,我們是心甘情願的,苗苗常回光榮農場。”
陳大遠已經聽說了一些高大喜、賈述生、薑苗苗三者之間的矛盾和傳聞,要是沒有這些,他是調不動高大喜和賈述生對著幹的。他明知故問道:“她現在工作怎麼樣?”
高大喜正發愣不知該怎麼回答,王繼善接話回答:“薑副場長這人聰明能幹,事業心很強,不太理想的是……”他剛想說“受賈述生的影響”如何,一瞧高大喜的麵孔立即咽回去改了原意:“她當個副職,有些話不好說,也不好辦,沒法施展她的才華。”
“這樣吧,”陳大遠瞧著高大喜說,“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這裏你是雙重身份,既是光榮農場的一把手,又是薑苗苗的丈夫,如果你同意的話,下次局黨委會上我就提議一下,把薑苗苗調到光榮農場任職,你看怎麼樣?”
高大喜支吾著說:“陳書記,這樣不太好吧,我們兩個人在一個班子裏……”
“哎呀……”陳大遠坦然一笑,站起來又踱起了步,“心底無私天地寬嘛,我想,在處理工作方麵的上下級關係和處理夫妻關係這個問題上,你會處理好的,連這個都處理不好,還稱得上共產黨員嗎,還稱得上北大荒人嗎!再說,受黨這麼多年的培養了。”
王繼善忍不住在一旁說:“高場長,這是陳書記,也是組織上對你的關懷,你就聽陳書記的吧!”
高大喜笑著直點頭。其實,他心裏早樂開了花,陳書記不僅是有大將風度的大領導,而且太體貼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