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3 / 3)

連喜讓魏曉蘭東堵西堵,終於沒話說了,收拾好書包,換上了過年時穿的一套新衣服,偷偷地在自己房間裏給方春留了個小紙條兒,寫著:“爸爸,媽媽說奶奶得重病了,我跟媽媽去關裏看奶奶去了,回來還要去天安門,你別累著,箱子裏的錢都讓媽媽拿走了。”連喜對方春還是有感情的,沒上學的時候,方春就教給他認字、寫字,一入學就能寫好幾百個字了,還能寫簡單的便條。說實話,沒有爸爸,他真不想去,要是不說去天安門,他非講價錢不去不可。在他幼小的心靈裏,他十分向往小夥伴瞪著大眼珠子描繪的關裏和北京,特別是那毛主席常登上的天安門。他又留戀這裏,主要是留戀爸爸。爸爸太好了,比別人的爸爸都好,別人的爸爸從來沒像自己的爸爸這樣,給自己做飯,教自己識字,有病了抱著自己上醫院,還常給自己買糖、買蘋果,連自己穿的衣服,都是爸爸領著自己去服裝廠做的。在他幼小的心靈裏,他的爸爸像別的夥伴兒的媽媽,他的媽媽像別的夥伴兒的爸爸。媽媽呢,畢竟也是自己的媽媽,她是大官兒,是全場最大的官兒,她忙,也有值得自己驕傲的地方,媽媽對自己也行嘛,那最大最好的毛主席像章就是媽媽給的……

連喜跟著魏曉蘭坐上北京吉普車,直奔縣城火車站而去。

方春邊往家走邊琢磨著,怎麼向魏曉蘭說了解到的情況。一進屋,見箱麵上放著魏曉蘭寫的一個紙條兒,說剛接到辦公室劉主任的通知,要到東北農墾總局參加一個緊急會議,順便帶著連喜去見見世麵。他看著條子,心裏就畫出了一連串的問號,魏曉蘭從來都不幹這種事情,別說帶連喜去公出,就是坐坐她的吉普車都不行,這是怎麼了?他轉身進了連喜的小臥室,一看連喜歪歪扭扭留下的條子,又打開箱子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錢匣子,心裏什麼都明白了:她魏曉蘭是見事不妙,要遠逃隱身呀!心裏忽地升起一股怒火,破口大罵:“魏曉蘭呀魏曉蘭,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媽個×的,你跑就跑唄,幹嗎要帶走我辛辛苦苦撫養大的兒子呀……”

方春火急火燎地找到一輛解放牌汽車,一看手表,著急了,有一列開往南方的列車,在午飯前發車!他一個勁兒地催促司機快快快,大卡車在坑坑窪窪的沙石路麵上,咣啷咣啷地搖晃著車身,朝縣城火車站急駛著。他趕到火車站,火車已經進站了,他買了一張站台票,連串好幾節車廂,才算找到了魏曉蘭。此時的魏曉蘭,萎縮在靠窗口的椅角上,和連喜對麵坐著,見方舂追來,就像見了貓的老鼠,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嘴唇直哆嗦起來:“方,方春,你你……你……你……”“我今天才算真正地、完完全全地看透了你!”他把留下的條子往窗桌上一摔說,“你騙組織、騙丈夫,今天又騙兒子,簡直是畜生!”

“媽,怎麼回事?”連喜站起來問。

方春把紙條念了一遍,搓成團朝魏曉蘭的臉上使勁兒擲去。魏曉蘭一躲,顫抖著說:“方春,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你你,你原諒我……我……”

“在你要逃跑離開北大荒的時候,我要讓你認識我,我要教訓教訓你!”他說著走前一步,冷不防對準魏曉蘭啪啪左右開弓就是狠狠兩耳光。這時,列車員趕來了,一問方春,是站台票,急忙催促,已經給信號了,馬上就要開車了,快下車。

方春百感交集,還有好多話要說,十年的話呀,都壓在心底呢。列車員一再催他,隻好狠狠地瞪魏曉蘭一眼,扯起連喜的手,急急忙忙下了車。

列車緩緩開動了。魏曉蘭急忙打開車窗,想喊沒有喊出來,想好好看一看連喜的身影,淚水已經模糊了眼睛。她終於鼓足勇氣,使足力氣大聲喊:“方--春--,方--春--,看在連喜的情分上,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我到什麼地方去了……千萬別和別人說我到什麼地方去了……”

轟轟響著的車輪奔駛向前,隨著車速加快越來越響,淹沒了、碾碎了那悲哀呼號的乞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