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隊長,我看,剛才研究的幾個具體問題都很好,我作為在這裏蹲點的領導堅決支持你們!”方春故意拿出一種領導的派頭,“我還真得代表分場黨委、代表全體職工向鄉親們表示感謝呢!”
“這話說的!”王繼善用手敲敲小炕桌,“代表全體職工?我們就不是職工了?”
荒妹、羅益友也幫腔,方春尷尬了,笑笑說:“對對對,一家人了嘛!王隊長,今天的會就到這裏吧,我有點事情要和魏書記單獨商量商量。”
王繼善一邊說著好好好,一邊下炕穿鞋,做出要和羅益友、荒妹走的架勢,並一再囑咐說:“方場長,你千萬不能走,一會兒就讓羅益友打兩隻野鴨子來燉上,中午飯咱們喝兩盅。”方春頻頻點頭應承著,他們才走了。
王繼善等一出門,方春說:“魏書記,我向你報告賈書記的一個好消息,他的女朋友,不,是他的對象,叫……叫什麼來的一一對了,叫馬春霞,從關裏家追來了……”
“馬春霞?”魏曉蘭剛露出大吃一驚的神色,便立即抑製住,“什麼時候?”
方春故意裝做沒看出她的驚詫,平靜地說:“昨天上午,場部的車給送來的,我先接待的。我看馬春霞那急著要見賈書記的樣子,就跑到麥收地號找回了賈書記。他倆一見麵,那個熱乎勁兒呀,甭提了,在馬架子跟前就擁抱呀……”
魏曉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了,擠在上麵的笑是那麼慘然。
“嗨,真是誤會,天大的誤會!”方春故意不理會她的神情變化,很自然地說,“起初,大家以為你是賈書記的對象呢,看來傳錯了,一些人也看低你了。”他順著說了下去,“其實呀,你才真正是響應黨中央、毛主席的號召,來參加北大荒開發建設的。”
魏曉蘭冷靜了一些:“誰不是真正來參加北大荒開發建設呀?”
“那可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同樣是來參加北大荒建設,感情的濃度不一樣。同樣是來了,就像同是一塊金礦石一樣,含金量不一樣呀!”方春振振有詞,句句有情,“比如說你的事跡被場部的油印小報發表後,各分場、各隊都組織了學習,你和別的墾荒隊員就是不一樣呀!”
魏曉蘭笑了。她從內心裏隱隱感到,自己和這個方副場長說話、看問題有點兒投機,這更證明,他和賈述生他們在心裏有裂痕,也是在尋找同夥。於是故意岔開話題,問:“方副場長,你來北大荒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和賈書記、高場長他們一樣,都是從朝鮮戰場上下來的。”方春表現出自慚的樣子,“我在戰場上幹的事情,隻不過沒像他們那樣使槍使炮。”他說到這裏故意停一下,深情地看著魏曉蘭。
魏曉蘭也深情地睜大了眼睛:“那,到底是幹什麼呢?”
“話務兵。”他說完覺得欠點什麼,又補充說,“話務班班長。說句實話,戰場上要是沒有我們話務兵,陣地上和首長的聯係就全完,要援兵,要武器,報告戰場情況……”
魏曉蘭一眨眼,紅潤的兩腮下端閃出了兩個迷人的酒窩:“你這一說我知道了,我在電影上看到過,那普通話務兵就很重要了,別說是班長!哪場勝仗都離不開話務兵。叫我看哪,那些英雄都是踩著話務兵的肩膀上去的!”她看透了方春的心思,開始順著他的話音往上爬了。
“你看問題人木三分,我們話務兵自己不能這麼說,首長們都昏了,慶功時也沒人給我們打這個抱不平!”他的臉色、口氣倒真有點兒進入氣不公的角色了,“但咱們不能向組織上討價還價。要說起來呢,我們從朝鮮戰場回國後,要選一批優秀的軍官,包括班副以上的,優秀的戰士也可以,在省城就地搞文化短訓,算是把我撥拉到這個人堆裏了,說是短訓後派到地方上委以重任,心理也算平衡了。”“方副場長,”魏曉蘭振振有詞地說,“我看呢,來這北大荒參加開發建設,比在地方上當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有意義。你們是不知道,我在家鄉時,報紙上、廣播裏,還有街上的黑板報,到處都是歌頌黨中央、毛主席開發北大荒的偉大戰略,表揚來北大荒的有誌青年,說在這裏才能真正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好,太好了。”方春的心像開了花。魏曉蘭接著嫵媚地笑笑說,“有誌者事竟成,咱們就團結得緊緊的,看他別人能怎的,好好幹他一番事業!”方春凝神問:“你說的這個‘咱們’是誰?”
“是……是……”魏曉蘭羞澀飛上臉頰,頭一低說,“是……是……”
方春激動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再也克製不住了,忍不住了,急切地問:“曉蘭,你說,到底是誰?”
魏曉蘭抬頭瞧一眼方春又低下頭去,臉色更紅了,“是全體墾荒隊員?是咱倆?你尋思誰就是誰吧!”
“曉蘭,你真好!說話這麼有詩意,耐人尋味,到底是在縣城裏當過領導的。”方春熱血翻滾起來,他往魏曉蘭身邊湊湊,和她肩擦肩坐到了一起。他伸出胳膊要把魏曉蘭摟到自己懷裏,魏曉蘭斜一眼方春,若即若離地說:“方副場長,咱們都是共產黨員,都是特殊材料製成的,可不能像那些俗人那樣卿卿我我地搞小資產階級情調。再說,咱倆又都是領導幹部,愛也要愛出個樣來給他們看看,怎麼樣?”
“好……好……”方春滾滾的熱血像一下子凝滯了,木然了。他正不知說什麼好,王繼善邊推門邊打招呼:“方場長,魏書記,吃飯了!”
兩人應承著,一起下炕去迎接王繼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