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月底,你哪來的錢?”我自豪地告訴她,這是自己寫稿子掙來的稿費,她聽後,興奮得孩子似的跳了起來:
“唉,真想不到,你還真行!”我連忙從口袋裏抽出樣報,她一把搶過去,急切地找到印有我名字的那篇文章,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念出聲來,一臉的羨慕和崇敬。
幾天後,建築隊轉移到一個新的地點,離餐館大約有三裏地。
生活異常單調乏味,剛來時的那種新鮮感被日複一日既苦且累的勞作所取代。
短短的兩個月,臉變成那種灰黑色,人也瘦了一圈。剛出校門壯誌豪情已如幻夢般煙消雲散。一天勞作下來,渾身腰酸背疼,疲憊不堪,再也沒有什麼雅興去吟詩作文了。
工餘時間,消磨光陰的是兩副撲克一副麻將。晚上,大家便一窩峰似地擁向電影院,日子便這樣一天一天地打發過去。
一連有兩個星期我沒到餐館去了,時光和惰性幾乎淡漠了曾有過的一切。
一天下午,我正和幾個工友在工棚“壘長城”,有人進來對我說,外麵有個女孩找我。
我走出門,女孩在那邊路口站著。
她穿一件紅色滑雪衫,脖子上係一條白色圍巾。
我走過去,招呼她進屋坐。一進門,她便紅著臉向我解釋:
“我到前麵辦點事,知道你在這裏,就順便進來看看。”接著她又問:
“你最近忙吧,有多長時間不來我們餐館吃飯了。”我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掩飾著:“活太累,工地又沒放假。”
她不置可否地一笑,眨了眨那雙黑黑的眼睛,眉宇間蹙起一絲憂鬱:
“你幾時學會打麻將了,不寫文章了嗎?”我的心像被刀輕輕劃了一下,惶然答道:
“每天累得倒在床上像一具屍首,早就沒了那份心思。”良久,她無語,默默地從包裏取出一本《胡適文集》說:
“前些天我在一家書攤看到這本書,就買下了,不知你是否喜歡。”頓了一下,她語氣忽然變得十分鄭重:
“我總覺得你實在不應該放棄,否則太可惜了!”然後她說餐館還有事,就起身匆匆走了。
一個月以後,我的一組詩歌在一家文學刊物上發表出來。
我再次興衝衝跑到那家餐館,卻不見她的蹤影,一打聽,才知道,她早在一個月前就回鄉下老家去了。這才遺憾地發現,相識有幾個月了竟然從未打聽過她的芳名。
又過了半個月,時已將近年關,建築隊完工結算,我結好帳便離開了這座煤礦。
以後,我挑煤,燒炭、教書、種田,豆大的汗珠掉在地摔成八瓣。
困厄愁苦的日子中,我緊緊握住手中的那支筆,從來不曾讓它枯竭。
歲月匆匆,明光淡漠了許多往事,惟有那個女孩清秀的麵容和那雙烏黑且略帶一絲憂鬱的眼睛,卻始終珍藏在我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