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純陽遊廣陵妓館 純陽遊寺訪書齋(2 / 2)

其夏景詩雲:

風定泉聲當澗響,雨餘山色入樓多。

老僧減卻心頭火,一榻鬆陰養太和。

其秋景詩雲:

清風拂處葉欲落,碧蘚堆時人不來。

滿院秋光濃欲滴,禪門閑向白雲開。

其冬景詩雲:

梅花牆角開新曆,鬆樹枝頭曝衲衣。

怕冷老僧嫌朔吹,卻教重子掩柴扉。

卻說純陽子既到禪堂,複入自禪堂之後,又有個方丈之室,法珍卻在那個所在坐定。一見了這個道人、疾忙問訊,說道:“先生亦來遊敝山邪?”道人道:“賓刹勝景,特來一玩。”既而問取法珍,說道:“尊師坐定禪宗,以為道在坐乎?”珍曰:“然。”道人道:“佛成貪嗔淫殺,為甚方其坐時,自謂無此心矣,及其遇景觸物,不能自克?則此種心紛飛莫禦,道豈專在坐哉?”因求法珍同曆雲堂一玩。

及至雲堂,見一僧方酣睡,謂珍曰:“吾偕子少坐於此,試觀此僧何如?”良久,見睡僧頂門中出一小蛇,長三寸餘,緣床左足至地,遇涕唾食之,複循溺器飲而去,及出軒外,渡一條小溝,繞遍花台,若駐玩之狀。複欲渡一小溝,以水溢而返,忽經小徑,遇有一小刃在地,蛇見畏縮。尋則往至床右足,循僧頂而入。睡僧欠然一寤,俄見法珍同道人在堂,遂忙起施禮畢,因問珍與道人,說道:“吾適才一夢,與二子言之。”道人道:“是何夢?”僧道:“初,夢從左門而出,逢齋供甚精,食之。又逢美酒,飲之。因褰裳渡門外小江,逢美女數十,予恣觀之。複渡一小江,水驟漲,不能往,遂回。逢一賊欲見殺,乃從捷徑至石門而入,遂覺。”道人與珍大笑,說道:“以床足為門,以涕唾為齋供,以溺為醞,以溝為江,以花木為美女,以刃為賊人之夢寐,幻妄如此。”

既而珍扣問道人,說道:“此僧,吾之師弟,為蛇者何?”道人道:“此僧性毒多嗔,熏染變化,已成蛇相,他日瞑目,即受生於蛇中矣,可不懼哉?”法珍問道:“先生姓甚名誰?”道人道:“吾呂公也,見子精忱可以學道,特來教子。蓋人之性,念於善則屬陽明,其性入於輕清,此天堂之路。念於惡,則屬陰濁,其性入於粗重,此地獄之階。天堂地獄,非果有主之者,特由人心自化成之耳。子尚必精必勤,毋妄爾心,毋耗爾神,毋勞爾形。”言訖,遂隱而不見。法珍不勝怏怏。後法珍得純陽子點化,亦自得道成真,此不在話下。

卻說芝城郡有一地名碧邛,一人家姓孫,頗殷富,建有一水閣,極虛明幽雅,多聚士人讀書。純陽子雲遊至其處,士人接見,見其清標有仙骨,風韻飄逸,皆大忻喜,且曰:“先生雲遊士也,詩多奇雅,敢求一首見教。”純陽子吟雲。詩曰:

午夜君山玩月回,西鄰小沼碧蓮開。

天香風露蒼華冷,雲在青霄鶴未來。

士人聞其詩,清絕高塵,無一些煙火氣,各相爭抄寫。既而,大家商議,說道:“這個道人不是尋常人品,可相待一飯。”及飯畢,再求吟詩一首。純陽子又吟雲。詩曰:

看山看水曆寰中,擺脫煙霞到碧邛。

一飯笑談歸去後,行雲流水任西東。

純陽子吟畢,士人爭稱羨,說道:“此樣詩飄飄逸逸,新新雅雅,秦女品鳳簫,不過爾爾。”既而士人又道:“先生,此水閣未有佳聯,可見賜珠玉幾字!”純陽子乃親手寫一聯於柱雲:

夜靜月生寒,鶴度疏極疑島嶼;春深花弄影,人從流水認天台。

純陽子寫了此對,哪一個不嘖嘖。既而又寫著四句於壁上:“

但患去針心,真銅水換金。鬢邊無白發,馬去難尋。”

已而不見,眾士人大驚。及看所寫之字,筆勢偉勁,光彩炫目,皆曰:“此甚麼神仙?”及詳“但患去針心”,患字去卻一直並心字,乃呂字。“真銅水換金”,銅字以三點水代去金字,乃洞字。“鬢邊無白發”,鬢字上去卻髟字,乃賓字。“馬去難尋”,字除去馬字,乃是來字,蓋寓“呂洞賓來”四字。內有士人曰:“這果是呂洞賓來。不然,凡人口吻,焉得有此妙詩?焉得有此妙對?”時有士人姓關名雲祥者,即繪其像,金形木質,翠眉棱層,鳳眼朝鬢,頭戴道巾,身穿道袍,背上負一劍,至今傳之。純陽子既離了此處,更不知又顯化何方。且聽下麵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