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乃頓足捶胸,放聲大哭,說道:“神仙在此,我竟不曉得,氣死我也!”隻見那左鄰右舍皆來問其緣故。陳老指其魚曰:“你不曾看這個魚兒,分明是我剖開的,而今活活的在那裏。”那些眾人說道:“活魚的人今在哪裏?”陳老道:“已變化去了。”言未畢,忽又聞其人歌聲宛轉清亮,其歌雲:
落魄且落魂,夜宿鄉村,朝遊城郭。閑來無事玩青山,困來街市貨丹藥。
賣得錢,不算度。沽美酒,自斟酌。醉後吟哦動鬼神,任意日頭向西落。
純陽子唱此長短句歌,響徹雲霄,音振林木。陳老隻聞其聲,不見其形,乃謂曰:“汝神仙可留下姓名。”純陽子道:“吾呂洞賓也,今去矣。”遂現其形於五雲之端,眾莫不驚駭。至今江東有一鯉魚,腹下有痕跡,原是純陽子靈丹點活的,其魚尚在。
又,純陽一日遊武昌,扮作一雲遊道人,持一漁鼓簡板,滿街之上唱《浪淘沙》一詞,雲:
我有屋三椽,住在靈源。魚遮四壁任蕭然。萬象森羅為鬥拱,瓦蓋青天。
無漏得多年,結就姻緣。修成功行滿三千。降得龍來伏得虎。陸地神仙。
時武昌守有事外出,正當擺頭踏轉府,聞得歌聲清亮,坐在轎子上凝望,隻見是個道人。那太守素重著方外之士,因謂左右人曰:“那唱歌的道人,叫他進我衙裏來,我有事問他。”隻見那些皂隸們就去請著那道人,說道:“先生,我老爺請你到衙裏去。”道人遂同著皂隸們直進府衙之內,見了太守,唱一個恭兒,說道:“貧道稽首。”那太守到是個不驕傲的,回言道:“道人休怪。”既而叫門子掇一把椅子,叫那道人坐下。遂同說:“道人從何而來?”道人道:“貧道終南山來的。”守第問:“終南有佳處?”道人道:“佳處甚多。”因舉陶隱君詩答雲:“終南何所有,所有惟白雲。隻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守甚異之,款留二日。因問其姓名。道人隱而不說,惟曰:“野人本是山中客,石橋南畔有舊宅。父子生來隻兩口,多好笙歌不好拍。”
時守性好弈,因問道人:“能弈否?”道人道:“頗知。”守乃與之對弈,才下僅八子。道人道:“大人負矣。”太守道:“汝子未盈局,安知吾負?”道人道:“吾子己分途據要津,所謂戰必勝,攻必取,是以知之。”已而果然。如是數局,守皆負。守不忿,怒形於色。道人俄拂袖而去,並不見其蹤跡。守令人遍城尋之,有人說道:“那道人在郡治前吹笛。”及尋者至郡治前,則聞笛聲在東門。尋者至東門,則聞笛聲在西門。尋者至西門,則聞笛聲在南門。尋者至南門,則聞笛聲在北門。尋者至北門,則聞笛聲在黃鶴樓前。守乃多令人尋之。及至黃鶴樓前,道人則走往石照亭中。眾人從石照亭中左顧右盼,東第西覓,哪裏見道人個蹤兒影兒?但見亭中有詩一首。詩曰:
黃鶴樓前吹笛時,白蘋紅蒹滿江湄。
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
那些左右之人錄了此詩,回複太守,說道:“老爺,那道人著實奇怪,東尋東不著,西尋西不見,直尋到黃鶴樓前,他卻走在石照亭。及至石照亭,依然沒有蹤影,隻留有一詩在那裏。”因呈詩與守,守始悟道人先吟之詩,說道:“野人本是山中客,乃賓字也。石橋南畔有舊宅,石橋者洞也。父子生來有兩口,兩口者呂也。多好笙歌不好拍,乃吟也。這分明是‘呂洞賓吟’四字,此道人乃純陽子乎?”眾方驚悟,其守亦懊惱累日。